是雪,不是血。
下雪了。
地上的人们厮杀怒吼,拼的你死我活。自然的象征着美好纯洁的雪花却一片片落下来,丝毫不受影响。人间的厮杀,在自然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
林含柏使的也是长剑。
她初时下手还有些犹豫,不大利落,等见识到了身边被收割性命的同胞,手下就稳重许多,末了已带上了狠意。
软怯懦弱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在真实的战场上一点儿用都没有,拿命去碰命,才是王道。
可没有经验的人,最容易杀红了眼,忘了来自四周的危机。
林含柏的剑尖刺穿一人的胸膛,长剑还未拔出,背上就挨了一刀。
疼,是最先被大脑感知的。
随之而来的,是半个身子都麻木无力的感觉。
她是偷跑出来的,没有随身携带的伤药。无措,成了最真实的感觉。
林宏已冲到了最前方,没空顾看此地。
萧启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僵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林含柏。
黑夜里,便是上方有数不尽的火光,能照下来的也不过寥寥。
黑夜里能够辨别敌我的,只有冲击的方向、手上的武器,还有借着月光依稀可辨的衣物颜色。
萧启看不见林含柏的伤口,却能通过敏锐的五感察觉出她的异样。
她不能调转马头回去,因为周遭已没有了空隙。
战马脚下是尸体,她身旁不是战友就是敌人,耳边都是利刃与甲胄的摩擦声。
可叫人也不行,这样儿嘈杂的环境,人脑子里除了攻击防御压根没有其他,她若喊人去帮林含柏,那也只会打乱其他人的状态,分了他们的心神,平添危机。
萧启双腿蹬了下马镫,然后在马背上猛地一踩,借力而起,冲林含柏扑过去。
她虽看不真切林含柏与容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能看出来林含柏在阿姐那里的重要性,便是为了阿姐,她也不能弃她于不顾。
等落到林含柏身后,手才一搭上她,萧启就感觉到了手下的湿湿凉凉。
因为本是想要躲过林宏的眼睛,林含柏就只随便扯了一套普通的皮甲套上。
皮甲,防不住刀砍。
所以才会受伤。
萧启从怀里扯出早就备好的白布绷带,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她在上战场的时候一直随身携带这些。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够救她一命,这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萧启往林含柏身上洒了止血的药粉,以最快的速度给她绑缚好了伤口,就这么会儿功夫,来打扰的人还层出不穷,萧启时不时得拿脚踹开扑上来的西夏人。
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
林含柏第一次见识到这样残酷的战场。
原来人是真的会在一瞬间死去,任你先前如何活蹦乱跳,只需一刀,就什么都没了。
这一战,持续到了天明。
***
天亮了。
地上层层叠叠的全是尸体。血液从人身上流下,在地面凝固成冰,稍不小心就会滑个跟斗。
地上积了雪水,混着血水,一起凝固,更添可怖。
西夏人在他们的全力回击下终于退去。
萧启力竭,便是她力气再大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力气用完的那一刻。她从马上滑落,还能记着用手中长剑插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
而她身边的林含柏就没那样好了,她几乎是在西夏人退兵的一霎那就跌落了战马。
自受伤开始,萧启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萧启做些大的动作,林含柏则防住想要扑上来补刀的人,两人配合倒也是不赖。
萧启赶到跌落的林含柏身边的时候,只听见一句:原来战场真不是闹着玩的啊。这人就晕了过去。
临晕过去前,林含柏在想:如果容初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定会吓着吧?
奋战了一夜的兵丁互相搀扶着回城,人们赶着出来迎接。
闵于安和容初跟着人群冲出来,在浑身血色的军队中寻找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
营帐里,容初剥开林含柏的上衣,拿了银针给她止血。
失血太多,得先止血,因为受伤以后还在一直提剑杀敌,临时用作包扎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早先的血凝固成黑色,新溢出来的红色血液就这样叠在上面,看得人心惊。
心疼,又恼火。
针扎到一半,林含柏就醒了。
她感受一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凉飕飕的。再一转头,正对上容初那双看不清楚情绪的眸子。
林含柏:
容初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
银针封住穴位,血止住,接下来要处理伤口。
战场上所使用的刀剑,不知道有多脏,沾过多少人的血。
伤口需要彻底清理,白布沾了烈酒在脊背上反复摩擦,林含柏闷哼一声,咬紧了唇,手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容初想让她疼一疼,长点儿记性。可实在不忍。
她拿了干净的布条塞进林含柏嘴里:疼就咬着,别伤着自己,我清理缝针还需要好一会儿。
最小号的针穿了桑麻线,在皮肉间穿梭,容初每下一针,就能感觉到手下的身躯颤抖一下。
等她终于处理完,林含柏脸色已然白的吓人,在这寒冬里,冷汗浸湿了被褥。
容初冷着脸问:还敢不敢受伤了?
林含柏眼角含泪,纯粹是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咬着布条直摇头。
容初给她包扎的手顿了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做完剩下的事情,轻轻给林含柏搭上被褥。
你这几天都得趴着了,千万别翻身,我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擦擦身子。
林含柏艰难拿出嘴里的布条,嗯了一声。
林含柏伤的严重些,自然先给她处理,接下来就得给轻伤的阿启包扎了。
容初拐进了萧启的帐子,闵于安正与她纠缠。
她听见两个人你来我往
闵于安:给我看看,还有哪儿伤着了。
萧启摇头:没有没有,就只有小臂上这一点儿小伤。还是因为关节处甲胄覆盖不完全才伤着的,伤口都不大。
闵于安:我不信,衣服脱了,你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处。
萧启摇头摇头再摇头。
容初:
她加重了步伐,声音大得足以惊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头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