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道皱眉看着她,有心说一句好丑, 但到底也没有说出口。
若是这句话让小徒弟给记住了,然后又信了,那可就不妙。自家徒弟丑是丑了一点,可是因为是自家徒弟,所以没关系。
所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道。
“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小徒弟的路,他纵然有心,但也无能为力。
“好。”
姜小楼点了点头,很乖巧听话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狂悖。
夏无道又接着道:“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都没有什么关系。”
姜小楼定定看着他,表情平静而又晦涩。
夏无商自己选择了以一剑赴死,却在她面前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别那么傻。”夏无道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可知道,纵然是如今天地间,也仍有人有一战之力,却未曾出手。”
姜小楼这才一怔,“为什么?”
“有为师顶在前面啊。”夏无道表情有些讽刺,但又好像早就已经释然了一样。
“你当自己是人族,他们也当自己是人族,可是他们就一定要和你一样吗?”
姜小楼道:“至少在面对神祇的时候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点,她还算是坚信不疑。
“是。”夏无道又接着道,“但谁能没有私心呢?人人都想着要千秋百代要既寿永昌,我父亲也是,只不过神祇到了镜影城跟前,所以他只好一死。”
“而且,同样是人,也会有人抱着和你不同的信念,但你们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只不过九州只有这么大,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以后你会明白的。”
“可你还是不一样的。你记住了,御灵宗从来无愧于天地。”夏无道郑重地道。
“为师死得早,御灵宗也没得早,所以没有几个人能承继御灵宗的遗产。不过三万年庇荫,总能换来一丝垂怜。不必觉得是天地如何,只当是为师给的。所以,你谁也不欠,反而有人欠你的债。但是,你也要记住了,欠债的都是大爷。”
“我知道。”
“宗门的传承想传就传,断了也就断了,就是往上数二百四十八代祖师生气,下了幽冥也还有为师拦在他们前面。鼎鼎大名的不肖子孙,那也是我夏无道。传承本就已经断在我手,有没有你不重要。”
“好。”
“好好修炼,有没有道侣也不重要。”
“……好。”
“建木能穿梭的空间界限,或许包括另外的一个世界,只是我们还没有尝试过,也不曾找到路径。”夏无道状似无意一般道。
姜小楼毫不犹豫道:“我不想试,费钱。”
天外楼就是一个吃灵石大户,在九州穿行尚且还要一笔巨款,更何况是另外的世界。
夏无商也没有强迫她试一试的意思。
“那就罢了,我只是知会你一声,你知道就好。”
思来想去,所有的嘱咐都已经说完了,也没有什么能再教给她的。
夏无道不去看姜小楼,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大夏破碎的河山。
被他杀死的神将尸首堆积成山,和凡人混在一起,让他觉得有些厌烦。
其实他从来就不喜欢镜影,做公子的时候是这个样子,不做公子的时候也一样。这座城池满满都是他父亲的印记,所以夏无道逃了,再也不要做公子。这江山给了谁都可以,总归是他不要的。
可是不喜欢归不喜欢,眼见着镜影城破,他心头仍然被点燃了满腔的愤怒。
现在这些怒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了厌烦,和几分无法流露的,却挥之不去的难过情绪。
所以他只是最后对姜小楼道。
“别怕。”
……
“我不怕的。”
姜小楼知道夏无道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真灵随着那一剑消散于天地之间,但又永存于天地之间。
这也是在这场梦境之中,为何夏无道会如此清醒的原因。
但是当他真正出了那斩破天地的一剑之后,梦境之中的他也就随之消散了。
所以这一剑,原本就是为了给姜小楼看的,是他唯一教给她的东西。但其实,姜小楼早就学到过,也早该知道的。
这是斩天一剑,也是杀己之剑,姜小楼曾经次次回味自己是如何被这一道剑意缠身,然后才学会了这一剑的些许剑意。
一把不敬不畏的无道之剑。
但即使她能明悟剑意,姜小楼依然想不透自己这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