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晏试图放空心神,不想自己这一松,心头却陡然浮现出了那娇姑娘的模样,这中猛然涌上来的情绪使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那日看到魏莺莺被王氏刺激的伤心过度, 说出了那等自戕短夭的咒话,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心一揪, 随后行为做派也是明摆着的袒护。
再后来,她跟一只猫儿一般窝躺在他的怀里,哭的可怜兮兮的,神情却如倦鸟归林。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 似乎是再也不放手。
只是, 他未曾预料的是, 自己心中下意识的反应竟是也不想放手。
想要好好的护着她,将她一辈子护在身边。
箫晏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帝王不该有情’爱, 尤其是自己上辈子经历了那桩惨痛,更应该铭记。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开始渐渐的在乎那个小姑娘,出巡祭祀担心她、卫巡求娶他便恼怒、王氏引算命说她短夭他暴怒……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 自己对那小姑娘已经僭越了帝王之宠, 甚至有了扯心肺的帝王独爱。
这种情绪是从什么时候被牵动的……或许是从第一次要她时,就已经开始了。
最初的最初,他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媚态横生, 春床绣榻上缠绵也不过是正常的两人之需。可是后来,这种情绪就变了,他像是被什么勾着一般,下了朝、得了闲就想往德阳宫跑,便是不做什么,他都想挨着她。
直到苏隆一眼认出她的帕子,永安公主来哭闹了一场,一句一句的说着苏隆对魏莺莺的深情,还有魏莺莺曾送给苏隆一只玉冠……当时,他心里的确是醋气叠加火气冒了三千丈。只是他当时意识到不该如此,所以他借着这事儿故意冷落、故意不去那小姑娘那里……甚至做好了与她割袍断义的心思。
只是越克制就越上头,上头到他无意识地让暗卫一趟趟的报告她的日常,他知道她写了宫怨的诗,什么“萧萧情怀悲无处,一双红泪画屏深……”,他想扔了却又小心地压在了一侧的公文下……
再后来,她浑水摸鱼溜进御书房,探着小脑袋偷看他。他当时心里一惊,觉得这小妮子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胆大了,竟敢悖逆宫规,还穿了小太监的衣裳来偷溜来御书房。他明明重视宫规,却猛地脱口一句让她过来奉茶!
之后,这小姑娘就静静站在他身旁,细细的腰身,盈盈一握,鼻尖满盈着她身上那股轻轻浅浅的香气。那股香气勾的他很烦躁又很炙烈,手中的折子开开合合,合合开开,一个字儿也没看去,脑中全是她柔柔怯怯哀求和媚气的故意逗弄。
等压下这股情绪,他抬眼看她,原以为她会安安顺顺,至少也该伏低做小的,不成想这小丫头竟玩儿墨玩儿的不亦乐乎,还飞溅了他一袖子的浓黑墨汁……
他合上折子,心里琢磨如何处置她,她倒是学会拿捏他的脾性,乖顺地绕到了他身后,轻揉软糯地要给他捏一捏肩膀。小手儿着着实实的落在肩上,一下一下的按着,按着按着,便又按到了绣榻之上……
他食髓知味,整整七天未见,倒像是小别胜新婚,待稍微试探,待她微微适应,便一路攻城略地,最后惹得她挑着长长的小爪子重重抓了他。
她走后,他很清楚地记得,满地的折子……桌上金黄色的桌布也被缠绵搞得满是褶皱……荒‘淫而奢靡,他钢铁般的意志也早已在那一刻变成了日夜的欲壑难填。
啧啧……
箫晏摆弄了桌上的白木雕,微微敛眉,罢了,喜欢便是喜欢了。
他倒是真的去看看她了,免得又惹出什么长门宫怨,红泪染画屏的捏诗酸绪来。
***
夜已经深了,烛火烧到尽头,灯火芯子一点点变黑变短,最后成了柔和的一点光,跳了两跳,啪的一声就灭了。
魏莺莺起身要点灯,却抬眼迎上了箫晏那双深黑的眸。
魏莺莺脸上立刻浮上了笑,小手自然地抱住他腰身,“不是说不来了?”
箫晏轻轻笑着:“突然想你了。”说完,箫晏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宣纸,待烛火再次被点起后,他扫了一眼宣纸上用梅花小楷写得秀雅而清丽的诗。
宣纸是点着金箔的,在烛火下微微闪着光泽,上面秀雅的字儿工工整整的,衬托地那写蔷薇的小诗也更清丽了。
薇香薰玄墙,游蜂入花梁
烂漫和风度,莫道夏景长
箫晏看着这小诗,忽然抬眼看着跟前的小姑娘,他真是越来越好奇这小人儿了,先是出了一年三种、四种的粮食主意,如今又写得满手的好诗……
“没想到你还懂诗。”箫晏将宣纸小心放在桌上,随后又拿起了她正在看的王维和孟浩然的诗集评注。
“你喜欢王摩诘与孟襄阳?”箫晏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魏莺莺。
魏莺莺笑了笑,幼年时曾跟着父亲读书,后续府里请了个女夫子,经常带她参加行令联句,慢慢地倒是磨炼出了些捏诗的本事。
“王摩诘与孟襄阳诗词都偏淡薄,只是繁华堆砌的闲适,多了几分遮掩名利追求的不甘。”箫晏冷冷将诗集扔在桌上。
魏莺莺则凑过去,一双明净的眼儿定着他极为好看的脸,道:“毫不遮掩的倒是有一位。”
箫晏挑眉,“高适?”
魏莺莺笑着将脑袋贴在他的怀中,轻轻道:“高公名利繁华在诗中展露无疑,但是于疆场杀敌却是银样镴枪头一个。若论起来,还不如王维和孟浩然。”
箫晏敛眉盯着怀里撒娇的小人儿,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右脸,“倒是会胡搅蛮缠。”
魏莺莺抱着他的腰,撒娇依赖了好一会儿,半晌又忽然想起什么道:“妾做了鸡茸葵花汤,皇上不如尝尝?”
她刚要起身,就被箫晏大手箍在了怀里,随后把玩着她细嫩的手,郑重道:“你之前受了不少的委屈,只是日后你需记得,一切有我在,永远不要说那等自戕的话!”
他对她已经不再用朕,而是用你我二字,他早已将她放在了彼此平等的视角。
魏莺莺是个聪慧的,一听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心里不由一阵发酸,眼圈又挂上了红。
她向来倔强,是个不爱哭的,但是也不知为何,自打遇见箫晏,她就变得很娇气,很爱哭。就如当下,眼泪直接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抽抽噎噎的好像找到了那个发泄口。
“不要哭。”箫晏从龙袍宽袖里掏出帕子,给她擦去了眼角的泪,“哭的丑兮兮的。”
他嘴里说的难听,但是眸中的宠溺则如三千弱水,这若让李柔静瞧见了,怕是能掀翻整个长乐宫。
“丑兮兮?”魏莺莺眼泪卡在下睫毛,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儿再次看向箫晏,娇嗔道:“丑,你还抱着?”
“丑也喜欢。”箫晏笑道。
魏莺莺笑着圈住他的脖颈,待要亲亲他的下巴,却被他握住了腰,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几乎是认真道:“为朕生个孩子。”
听到这话,魏莺莺圈着他脖颈的手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