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风的人生与常人大不相同,前世得益于社会大环境,他所能接触到知识面与绝大多数人一样,自然绝非古人可比。
然而穿越到笑傲世界,蒙恩师复阳子教养成人,有十年岁月都是在深山茅庐度过。
他自己有时心中虽有很多事不明白,很多话想要说,但实不可对外人道也,再加上复阳子那副高人气派是他前所未见,他从骨子里有一种惧怕,除了功课有关的事,别的从来不敢深谈。
是以他习惯了枯坐、闷想、默虑,又有了一身迥然前世的超凡力量,原本极易走上偏激、冷漠、孤傲的路上去,但他本就天性善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却使他在面对事务时更加沉练。
故而行走江湖以来,从来轻不许人,迄今为止,只有两件事让他失信于人。
一则任盈盈,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再争取,就不会达成再次穿越的条件,这才接受了这份感情,怎料事与愿违,深刻诠释了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二则便是答应武当派,两个月将成昆交给他们,然而错估了金婆婆将谢逊带回中土的时间,只能在灵蛇岛等待,这一等就是三个月。
在等待期间,他自然不能折返中原,也只好派遣丐帮弟子向武当山传信,让他们再给自己两个月时间。
而这事终究属于“先斩后奏”了,又多少与汝阳王府有所关连,当时赵敏笑言:为了我,让你失信于人,可是对不起了。
周芷若则道:“有了你,以后对不起卓大哥的地方多了,又何止这一件!”
而赵敏更是想到卓凌风还答应自己,待取出刀剑秘密,就要卸任丐帮帮主之位,心中极不痛快,为此,还与周芷若争锋相对了几天。
赵敏此时说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看似调笑,却没人知道,她心中暗暗有了一个决定。
只听谢逊道:“正是如此,当日韩千叶孤身上得光明顶来,原没盼望能活着下山。
只要我等不顾信义,自能将他乱刃分尸,然而我明教又怎能做出这等惹人耻笑之事来。
阳教主当场就对韩千叶说,在下当年确与令尊有约。好汉子光明磊落,这场比武是在下输了。你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韩千叶亮出一柄晶光灿烂的匕首,对准自己心脏,说道:‘这匕首是先父遗物,在下只求阳教主向这匕首磕上三个响头。’
我等一听,无不愤怒,堂堂明教教主,岂能受此屈辱?但阳教主既然认输,按照江湖规矩,不能不由对方处置。
而且他这架势,就是待阳教主一磕头,他就立即自尽,绝不让我等有机会报复。
当时我明教一众兄弟,任是机谋过人,武功了得,也被他逼的一筹莫展。
便在这紧迫万分之际,黛绮丝忽然越众而前,向阳教主道:‘爹爹,他人生了个好儿子,你难道便没好女儿?这位韩爷为他父亲报仇,女儿就代爹爹接他招数。上一代归上一代,下一代归下一代,不可乱了辈分。’
众人都是一愕:‘怎么她叫阳教主做爹爹?’但即会意:‘她冒充教主女儿,是要解此困厄。’
阳教主尚未开口,韩千叶已冷笑道:‘姑娘要代父接招,亦无不可。倘若姑娘输了,在下仍要阳教主向先父的匕首磕三个头。’
黛绮丝道:‘倘若尊驾输了呢?’
韩千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黛绮丝道:‘好!咱们便去碧水寒潭!’说着当先便行。
阳教主忙摇手道:‘不可!此事不用你牵涉在内。’黛绮丝道:‘爹爹,你不用担心。’跟着便盈盈拜了下去。这一拜,便算拜了阳教主为义父。
阳教主见她显得满有把握,而除此以外,亦无他法,只得听她主张。众人一齐来到山阴的碧水寒潭。
其时北风正烈,只到潭边一站,便已寒气逼人,内力稍差的已觉不易抵受。潭水早已结成厚冰,望下去碧沉沉的,深不见底。
阳教主见状,怎能让黛绮丝为自己送命,昂然说道:‘乖女儿,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我来接韩兄的高招。’说着除下外袍,取出一柄单刀,他那时是决意往潭中一跳,从此不再起来了。
黛绮丝微微一笑,说道:‘爹爹,女儿从小在海边长大,精熟水性。’说着抽出长剑,飞身跃入潭中,站在冰上,剑尖在冰上划了个径长两尺的圆圈,左足踏上,嚓的一声轻响,已踏陷那块圆冰,身子跟着沉入了潭中。
黛绮丝那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她在冰上这么一站,当真胜如凌波仙子。!”
赵敏失笑道:“这一下可不迷死了你们明教中的绝大多数人!”
谢逊微微一笑道:“哪需要这一天,她当日一上光明顶,就已经让我教好多兄弟目不转睛,情根深种了。”
赵敏哼了一声:“看来你们明教中人自称是英雄好汉,也都是肤浅极了!”
谢逊尚未说话,周芷若却道:“那卓大哥刚才也看紫衫龙王,他是不是也很肤浅?
他娶了你这个蒙古妖女,算不算肤浅?”
赵敏见周芷若竟然对自己如此不客气,正要驳斥,就听谢逊笑道:“正因为男儿好色,才有女子以色侍人之说,二位在这里论斥这些,殊无必要!”
二女同时哼了一声,但都看着卓凌风。
卓凌风实在不明白,这两人听着紫衫龙王的故事,都能争吵起来。
就听谢逊接着道:“当时黛绮丝突然无声无息地破冰人潭,韩千叶收起轻视之色,也手持匕首,跟着跳了下去。
那寒潭色作碧色,二人在潭下剧斗,我等在潭上也瞧不见其中情形,只见潭水晃动,过得一会儿,潭水中冒出一缕殷红的血色,也不知是谁的血。
忽然韩千叶从冰洞里跳了出来,他双手空空,自己的匕首也插在了右胸,两边脸颊上也有着两道划痕。
众人连忙询问黛绮丝呢,她却犹如飞鱼出水,从潭中跃上,长剑护身,在半空中轻飘飘地转了个圈子,这才落在冰上。
阳教主上前握住了她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谁都料想不到,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在碧水寒潭中击败了韩千叶,保住了我明教尊严,当晚阳教主大摆宴席,我师姑阳夫人赠了她一个“紫衫龙王”的尊号,与我等三王并列。
不得不说,她这场大功,将我们三王过去的功绩都盖下去了,我们心甘情愿让她位列四王之首,后来我们三个和她兄妹相称,她便叫我‘谢三哥’。
但这一战过后,她自己不但落下了病根,时时咳嗽,也让她与韩千叶成就了一段姻缘。”说到这里,言下甚为唏嘘。
周芷若道:“或许当日紫衫龙王为阳教主出头,固然是有护教之心,说不得也是对他一见钟情,两人水下搏斗,紫衫龙王能杀人而不杀,足见对他已经生了情意。”
谢逊微微一叹道:“或许正如姑娘所料,当日黛绮丝出了冰洞,就对阳教主说道:‘爹爹,这人水性不差,念他为父报仇的孝心,对教主无礼之罪,便请爹爹饶过了吧?’
阳教主自然答允,命人为他疗伤。
黛琦丝在光明顶上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阳夫人曾有意撮合范遥与她结为连理,但没想到她丝毫不给面子。
而这韩千叶能够赢得黛绮丝的芳心。想是她每日前去探伤,病榻之畔,因怜生爱,自歉种情,但这事,除了黛绮丝本人,谁又能确定呢!
但当黛绮丝禀明教主,要嫁与韩千叶时,唉,面对这份姻缘……”
赵敏幽幽一叹道:“韩千叶当日咄咄逼人,将明教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可你们的紫衫龙王竟然要委身于他,这在你们明教看来,不是良缘,反而是段孽缘了。”
谢逊才智过人,知道周芷若与赵敏都是借着紫衫龙王的经历打机锋,微微一笑道:“孽缘也好,良缘也罢,皆是自身欲念作祟!
我等修习内功之人,一辈子都在与欲念做对,可谁又能真正堪破呢?
当年阳教主夫妇突然失踪,此后教中众兄弟寻觅教主不得,过了数年,为争教主之位,事情越来越糟。
白眉殷二哥竟又下了光明顶,自创天鹰一教。我苦苦相劝,他坚执不听,哥儿俩竟致翻脸。
二十余年前王盘山天鹰教扬刀立威,谢某赶去踢他场子,一来冲着屠龙宝刀,二来也为了出一口当年的恶气,存心要给殷二哥下不了台,让他知道离了明教之后,未必能成什么气候。唉,今日思之,却也未免太过意气用事了!”
长长一声叹息之中,蕴藏着无尽辛酸往事、无数江湖风波。
卓凌风也满是感慨,幽幽道:“一个人无论武功多高,成就有多大,也是堪不破欲望二字的。纵然仙佛神圣也必不能免,更何况我等俗人!”
谢逊哈哈一笑道:“卓帮主这话不错,想要不为欲念所困,仙佛神圣我等没有见过,无从得知。但当今世上,驻世一百多年的张三丰真人,恐怕也是修持不够,绝对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悠然自在之境!
至于我等更是只能在这江湖之中挣扎,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说罢,转身回舱去了。
周芷若完全了解了紫衫龙王的经历,不胜怅惘,她眺望大海,心中矛盾难解,既盼早早赶到桃岛,又隐隐盼着这艘船永远也不能抵达桃岛。
她在想黛琦琦当初冒着违反明教规戒之事,义无反顾的与韩千叶成婚,但现在呢?
韩千叶早逝,她究竟后没后悔?
亦或者说,若能重来一次,她会不会继续选择韩千叶。
当然这个问题,其实是周芷若自己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黛琦丝早没得选了,而她现在还有的选,但她却不知该怎样选!
究竟是听从师父的话,接掌峨眉掌门,在武林中一展雄图,还是也如普通女子一般,去相夫教子?
当此形势下,她知道,这二者只能选其一,这让她的内心很是纠结,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确不如赵敏,也不如黛琦丝。
卓凌风与赵敏见她也像一尊石像,静静矗立在船头,一动不动。
两人对视一眼,赵敏突然一拉卓凌风,向船尾楼走去。
两人走到船尾左舷,并肩坐了下来,赵敏靠在卓凌风肩头,把玩着一缕秀发,良久不言。
这时前方一轮明月跃出海底,玲珑皎洁,清辉飘飘洒落,千里海波就仿佛霜凝雪铸一般,秋风拂面而过,带着悠悠凉意,
此情此景,当真美不胜收,令人陶醉。
赵敏突道:“夫君,你听了黛琦丝的歌声,心中有何感想?”
卓凌风道:“这能有什么感想。”
“你骗人!”赵敏噘嘴轻哼一声:“那我们的周妹妹为何要将龙王的事问个清楚明白呢?”
卓凌风失笑道:“你这不该去问她吗?”
赵敏嗔道:“我就要你说。”
卓凌风想了想,道:“我想这是快到桃岛了,她将要完成师父交代了,心中却更为迷茫了,想要在龙王身上得到些许感悟,以待自己参考,好做一个选择。”
赵敏笑道:“那这样一位顶顶美丽的姑娘,因为你与张无忌如此纠结,你就不想帮帮她?”
卓凌风摇了摇头道:“敏妹,你错了!”
赵敏诧道:“哦?怎么错了?”
卓凌风道:“殷离说周姑娘对张无忌移情别恋,而对我生情,这种说法是否为真,姑且不说,但这绝非她此时纠结之所在。”
赵敏道:“你就这么肯定?”
卓凌风将赵敏轻轻揽在怀里,柔声道:“你与黛琦丝都是以情为重,只要与心上人情投意合,纵然面对再大困境也不觉其苦,更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与说辞。
而周姑娘心中既有做一番事业的雄心,又有与心上人厮守一生的痴心,更重要的则是,她对世人对她的看法,极为看重,这就影响了她的行为,如此,她才怅惘不已,苦不堪言!”
赵敏笑道:“你还真是懂她。”
卓凌风幽幽一叹道:“这也不能这样说,以前我对她的了解,只是从书本上来看,对她的某些行为,觉着无比的不顺眼,
但随着与她本人接触越来越深,不知不觉间,对她竟产生出一种同情、怜悯之心。
我仔细想了想,或许只因为我与她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