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引着卓凌风沿着白玉石道,直到大厅门口。
卓凌风耳听其内,竟有数百人的呼吸之声,不禁眉头微蹙。
王保保停下脚步,微一沉默,笑着道:“敢不敢进?”
卓凌风朗声道:“如此别开生面的待客之道,在下平生仅见,若是不进,岂非误了这场造化!”
王保保拍了拍手,便听轰隆一声,厅门中开。
王保保当先进门,卓凌风也跨了进去。
就见这大厅宽敞之极,宽约五六丈,长约二十余丈,其内彩灯缤纷,缨珞垂珠,尤其绣金盘龙的壁柱上,高烧着数十支粗逾儿臂的香油大烛,两边人头耸动,刀甲耀眼,站立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兵士。
一待卓凌风入内,一众兵士轰然大叫,两名军士哐当一下将门关上。
一时间,众人舞刀跺脚,呼声有如雷震,气势汹汹,犹如两军对垒,开战前的前奏。
卓凌风看都不看一眼,只双眼平视王保保,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他觉得自己孤身一剑,独闯汝阳王府,固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又觉得多少夹杂了赵敏,自己究竟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还是因为赵敏才会有恃无恐,连他自己都没个确切答案。
王保保腰背挺得笔直,左右颔首,走到大厅中央,一摆手,这呼喝怒叫之声戛然而止。
王保保看向卓凌风,一指两边,问道:“我蒙古军威如何?”
卓凌风淡淡道:“蒙古军阵陷阵无敌,扫平何止数国百族,世人皆知,又何须我来评判!”
王保保打了个哈哈,寒声说道:“你既然知晓,如此不识时务,与我大蒙古为敌,就不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吗?”
卓凌风睨了他一眼,道:“世子,再无敌的兵士,也得靠神武无比的统帅,再神武的统帅也得有英明的帝王支持,这三者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若只有一群能打仗的兵士,这天下就能坐稳,你蒙古也不至于几十年时间,就将一片大好江山搞的一团遭了,不是吗?”
王保保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这就是说他只要收拾带头之人,一切足够,而这里的头人是谁,不言自明。
王保保闪念间,脸上腾地起了一股杀气,冷冷道:“你卓凌风有不惧生死的气魄,本世子的生死,又何足道哉!
我今日舍却一命,能够换得天下第一高手的性命,也算不亏!”
卓凌风摇了摇手,幽幽道:“三步之内,我要杀你,无人可拦,但你想要杀我,纵有千军万马,也属未知。
这买卖怎么都是你亏,就别放狠话了。”
王保保见他一脸自信的样子,仿佛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心中不忿,但想起他适才展露的神功手段,无不颠覆自己认知,这也非狂言。
但还是冷冷道:“我这里可是埋了数百斤火药,你说能不能杀死你?”
卓凌风缓缓道:“你猜我为什么带着倚天剑来?”
他带着倚天剑,就没有陷井能将自己困住,那么纵然有火药,自己听见引线声,立刻就走,谁人可拦?
想炸自己,除非整个汝阳王府都是火药阵!
王保保瞪视卓凌风片刻,忽一摆手,两名军士又将厅门洞开,数百名军士鱼贯而出。
卓凌风实在搞不懂,这个被朱元璋称为“天下奇男子”的人,所做所为之用意。
这时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王保保与卓凌风两人。
王保保随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抓起一个酒坛,抱起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哐当一声,将酒坛放在桌上,面色很是阴沉,冷冷道:“我妹妹跟你有了已经夫妻之实,对不对?”
卓凌风本来一直很是从容,听了这话,脸上不由一烧,忙忙解下腰间葫芦,也喝了几口,缓解尴尬。
“哼,看来果然如此!”王保保道:“如今她犯了大错,我父王能容她,可朝廷却放不过她,你怎么说?”
卓凌风顿时流露出了焦虑之色,问道:“敏敏在哪里?”
他知道这是实情,汝阳王在元廷上有皇上忌惮,中有政敌为难,下有起义军仇视,也不是一手遮天。
王保保瞧在眼里,微笑道:“还算你有些良心,只要你听我的话,敏敏必然好好的!”
卓凌风闻言,心子一跳,眼中寒光迸出,说道:“你是在用她威胁我?”
王保保瞧得心惊,淡然说道:“威胁?呵呵,你若只是汉人,那也罢了,但你又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的帮主,丐帮数十年前就随着郭靖黄蓉抵抗我大元,害死多少蒙古健儿?
目下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夫,一定会为我汝阳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我妹子年纪小,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可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目光不能如此短浅,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
我这条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若听的不耐,敬请取走!”
卓凌风盯着他,沉声道:“你是敏妹的哥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伤害你。
而我也知道你雄才大略,强爹胜祖,可你想让我投靠蒙古,为你做事,这也绝不可能!”
王保保冷哼一声,手掌轻击两下,厅口闪出两个人来,躬身低头,他对两人道:“摆席!”两人传呼出去。
王保保道:“不管怎样,我一万个不想认你这个妹夫,可我妹妹说,她若不能跟你在一起,只有一死!”
说着拂袖起身,向厅外走去,卓凌风跟了上去。
一路穿回廊绕画楼,走了好久,卓凌风心想:“或许是带我去见汝阳王,可我能否说服他吗?他会不会同意敏妹与我在一起?他若不同意我的提议,莫非只能用强一途了?”
他一路上东思西想,来到厅,只见厅中早有两人,身材高大,面冷如冰,正是玄冥二老。
宴开四桌,正宴未上,时鲜水果,美酒精糕,堆集满桌,每桌上有两个绿衣婢女执壶侍酒。玄冥二老眼见世子到来,均起身行礼。
卓凌风立时暗中留神打量四周,但见厅内除了玄冥二老,毫无可疑之处,心中甚感奇怪,暗道:“这里不见藏人之处,汝阳王也不在这里,王保保莫非要利用毒药,或是与绿柳庄一样的机关陷阱对付我?可得加倍小心了。”
王保保道:“诸位请坐!”先行坐了主位,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小王以主人身份,先进一杯。”
这时端茶送水的男女佣人,进出川流不息,满桌佳肴,散发着腾腾热气。
卓凌风神功运转,查无异状,微笑问道:“世子函邀在下到此,不知我是否有幸一睹王爷尊颜?”
王保保看他滴酒不进,开口就要见父王,知他心疑酒菜之中有毒,当先举起筷子,在每盘佳肴之上,夹了一筷吃下。
忽听鹿杖客嘶哑着嗓子说道:“小王爷何等人物,岂会在初上酒菜之中下毒,这事就是鹿某也不会为之。”
卓凌风也不理会,只是望着王保保。
王保保道:“数百年来,丐帮一直倍受武林中人物推祟,被誉为天下第一大帮,而卓帮主更是出身玄门正宗全真教,与我大元关系更加非浅……”
卓凌风道:“世子过誉了,我们全真教与丐帮不肖弟子也没少出,致使门派蒙羞。
更何况我全真教昔日三千道观,八万弟子,不也被忽必烈与八思巴捣毁殆尽了,而今世子手下一众密宗高手,不都是明证!”
王保保笑道:“我蒙古人与密宗也非个个都是无能可杀之辈。”
卓凌风道:“这话虽然不错,可是你们蒙古人大多侵略成性,密宗番僧更是不知自惜羽毛,与你们这些当权派相互勾结,杀人放火,大参欢喜,无所不为,为害天下,人神共愤!”
王保保朗声大笑道:“但以全真教与丐帮实力之强大,不也被我大蒙古扫平?所谓人神共愤,又有何益?”
卓凌风说道:“江湖争雄,从来都讲究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地说道:“而我全真教与丐帮中人,皆是以此道行事,但沙场争锋,面对你们这些残忍暴虐之徒,有了一时之败,也不足为奇!”
说到此处,又感慨地叹息一声,目光盯在王保保脸上,面色十分庄肃地接道:“但我汉家从来不缺少大豪杰大英雄,只要他们尽力改革,你蒙古迟早有一天会凶性尽去,变得能歌善舞,热情好客。
只可惜我们一些汉人身怀绝世武功,却为了一己私欲,给你们蒙古人卖命为奴,从而导致多人效仿,这等汉奸较之蒙古人与一众番僧的行径,更加可恶百倍!”
“可惜,可惜。”鹿杖客笑道:“我兄弟福运不济,未能亲睹郭大侠尊颜,但今日领教了他老人家的降龙十八掌,也算眼福不浅哪!”
他知道卓凌风最后几句话,指桑骂槐,针对自己兄弟而发,当即以郭靖为事,似褒非褒。
但卓凌风却是听的明白,这就是再说郭靖昔日也投身蒙古之事,霎时间额上青筋跳动,双手紧握,似欲站起。
但只一瞬,忽又于盛怒间平静下来,向鹿杖客望去,淡淡道:“你不用在此撩拨,卓某昔日之言,牢记在心,须臾不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