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此念,卓凌风瞬间想到了自己掉下绿柳庄的那一幕。
那一日自己明明都抓住了赵敏的脚,以她的武功,不该直接掉下来,以自己的轻功,只要一瞬之间的借力,也足够自己飞跃上去的,却被她用身子从半空砸了下来。
以前以为是自己从半空坠落的重力太强,但现在他却觉得,是赵敏故意掉下来的。
或许那时的鹿杖客已经飞跃过来了,就待自己纵出洞口,无所依凭之时,飞来一掌,送了自己性命。
而赵敏不忍如此,却又不能喝止,只能用身子将自己砸下。
卓凌风看着赵敏的睡颜,往日的种种,都如同开谢,一幕幕呈现在他的眼前,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当真叫人又惊又喜,又愧又爱。
忽又听赵敏梦呓道:“卓凌风,别……杀我父母,你也别……杀我兄长,我听你的话,不帮着蒙古啦……”
这句话一出,卓凌风心中有如投石入水,荡起重重涟漪,霎时间再也忍耐不住,泪如开闸放水一般。
这一刻的他,什么神功心法,什么修为定力,一股脑的抛到哇爪国去了。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不曾真正明白过这个女子。
他一直认为赵敏身不比男儿烈,而心胜之,可她骨子里终究只是一个小女孩。
在孝、义之中做选择,对她而言,到底太沉重了些。
她不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人。
她也喜爱父母兄长,只是原轨迹中,张无忌生死操于父亲之手,她难以两全,不得不保一方,放弃一方。
可她心里也是痛苦过的,尤其汝阳王战死沙场,她的内心不知多痛。
可谁让她爱上了张无忌造反头子,那一缕悲伤或许强行按在了心底深处,以免张无忌为难!
想到这里,卓凌风心中对赵敏是既爱且怜,凝视着她的睡颜,一股热血直冲胸臆:“她难得两全,可既跟了我,我就该让她两全,无论多难,我都应该做到!
这一切不该由她再来承受了!”
可突然间,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冒了出来:“卓凌风啊,卓凌风啊,你真配得上她吗?
这世间,惟有真情难负。
你明知自己有今天没明天,凭什么在这里故作深情?
还说什么不能做薄悻寡情之人,你也真是可笑!”
“卓凌风啊,卓凌风,你是汉人,她是蒙古人,杀了她是为天下除害!
你直接拔剑便杀,任谁都得说一句,你是一个不为美色所惑的好汉子,真男儿!
可你就是贪恋人家美色,还百般寻觅缘由,无非是想抱得美人归罢了!”
“你与张无忌称兄道弟、人家将九阳真经、医毒二经传你,你就是这么对兄弟的?”
“见色忘义之徒,这世上再无人比你更无耻!”
“任盈盈呢?
你嘴上说爱人家,可她还在孤零零的饱受相思之苦,分别还不足一月,你就立马又对别的女子动心,其心可诛!”
“是啊!自己在这里怀抱软玉,而她呢?
唯有孤孤单单,忍受无尽的痛苦。”
“元廷灭亡之时,就是你离开之日,赵敏如何?难道也要让她跟任盈盈一样吗?
任盈盈还有父亲、下属,可她呢?
她叛国叛父要的只是一个你,你却也就那么没了,是不是要让她死?”
“怎么?难道为了她,你要放弃抗元事业?以此换取和她双宿双栖?”
“那任盈盈呢?”
“卓凌风啊,卓凌风,你已经有了穿越诸天世界,追逐长生的机缘,你还想与常人一样,拥有一段美满幸福的感情经历?
呵呵,这世上可有如此诚心如意之事吗?”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此乃天道,任谁也无能违背!”
“天下间的好事,没有让一个人都占全的道理,你现在活着每一天都是世间最大的孽债!你就应该死了算了!”
“呵呵,你嘴上念着最难消受美人恩,心里却反而很是满足,你觉得你比世上任何人都强!”
“你以为你是穿越者,就比世上任何人都了不起吗?
你那份先知优势已然丧失殆尽,你想好自己以后怎么死了吗?”
卓凌风大为骇异,他明知这是自己心中所想,可自己现在不愿去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霎时间,这种种念头仿佛江潮海啸,一股脑儿钻入卓凌风心中,直让他心情郁结,无法自拔,心口刺痛,脚酸腿软,颓然坐在地上,脑海空芒一片。
卓凌风修习玄门真功,内功深湛,行事心无所亏,然而他在昆仑世界遭了一劫,致使功力大减,又在昆仑山中修习九阳神功、吸星大法,还吸了朱长龄毕生功力。
朱长龄功力深厚,却心猿意马,以卓凌风的定力修为,将其内力融合化解,没有任何难度。
然则卓凌风出了昆仑山后,功力与日俱增,无时无刻都在恢复真力。
他本不想破坏原来轨迹,怎料从搭救峨眉灭绝师太起,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大有被裹挟之势,心中患得患失,念头不得通达。
与赵敏之事更是陷入了无限的纠结迷茫,
而情念、欲念乃是修行内功之人最大的魔头,也是修炼之人需要降服、抛除的。
卓凌风心中自觉无论怎么做,最终都是对不起人,这时间听到赵敏呓语,心里压抑许久的纷乱念头,齐齐汹涌而出。
他运功拼命压抑心底的声音,可似乎仍看得到一张面孔,鄙夷、不屑地对着他。
一霎间,心中悲伤绝望、惊骇狂怒,渐渐迷失其中,忽忽若狂。
忽尔,赵敏又呓语喃喃道:“卓凌风,你别吓我了,我不做蒙古人了,你不是娶亲了吗?我也决定了,不跟她争着做姐姐了!
大不了,我以后让着她点!”
这些话灌进卓凌风耳朵里,直如利刃穿心一般,让他顿感丹田悸动,腾地一下,犹如渊中蛰龙得雷雨之势一跃升天般,气机蓦然乱窜,他浑身僵直,大汗淋漓。
卓凌风亡魂皆冒,这正是师父昔日传功时一再告诫他“走火入魔”的征兆,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但此时气机已如活龙一般周身乱窜,全然不受掌控。
他虽在极度骇惧之中,但神功自行护体,护持他灵灵不昧,急忙将手中的发丝与素笺放入了金盒之中,将其扔在了一边的桌上。
这才运功收束真气,怎料真气翻腾,无法抑制,气机愈来愈是强盛,在奇经八脉周流不已,猛如海潮,迅似电闪,真气收束不住。
刹那间,他杂念纷纭,堕入无边幻象,
眼前尸山血海,饿殍满地,汉人不如狗。
笑傲世界,沧海桑田,盈盈化为一堆黄土。
离开此世,赵敏胸口插着匕首,那绝望得眼神,伤心的话语。
这一幕幕直让卓凌风悲伤绝望、惊骇狂怒,渐渐迷失其中,眼里透出一股子癫狂,俊脸扭曲,透出无比狰狞。
世间万物,刚极反柔,穷而后通。
卓凌风修习数大神功,蛤蟆功、吸星大法霸道绝伦、道家武学却失之谦退。
他巧得造化,若是循序渐进,刚柔冲盈,大可相反相成,融会贯通之日,武学成就不在古往今来,任何武学大师之下!
然物自腐,后虫生,乃是天道。
故而修习内功之人最忌大喜大悲,全真教要义便是正心诚意、少思寡欲、除情去欲,而这些亦是各门派修行内功之要,并非全真独然。
卓凌风此时心中郁结难舒,心中混乱越甚,他又一直试图将各大神功融于一身。
此时又因外力引诱,心中念头化为种种心魔,引得真气翻腾不止,这还在其次,更要命是赵敏的喃喃自语,句句直指卓凌风心病。
这一刻的他,一股内气从丹田生起,小腹里似有一个火热的大皮球,吹气一般鼓胀起来,灼痛无比。
他以吸星大法的法门散之于窍穴,将真气千丝万缕地涌进各处脉穴,痛苦也不稍减。
他身不由主地一震一跳,数次身子已伸起尺许,还是以极大定力坐了下来。
九阳神功的积蓄内力之法,本就天下无二,丹田之中源源不断的产生内息,就需要他将其散去经脉窍穴,可他此时真气又不能如臂使指,根本无力化解。
那种感觉,难受得差点令他自尽,去了结痛苦。
卓凌风修习九阳神功、吸星大法功力与日俱增,真气一旦不受控制,他就只有经脉崩绝、七窍流血的下场,就如同昔日的明教教主阳顶天一样。
就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当儿,卓凌风蓦感一股暖流贯顶而入,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心如磐石、如如不动,心魔幻像,皆为虚妄!”
卓凌风仿佛感到一股冰凉的溪水在冲刷自己,稍减难受,但他仍处于半昏半醒之间,听到声音,还只当幻听幻觉,是以无动于衷,
过了片刻,那个声音又道:“闭目冥心,固静思神,气沉丹田,手抱昆仑,以意引气,上下来回,九转破关。”
这一次的一字一句,都仿佛刺在了卓凌风心上,直有醍醐灌顶之效。
卓凌风灵机震动,倏尔脱出幻象,清醒过来,这声音并非幻觉,而是当真有人说话,他更是听出了这是张三丰的声音。
卓凌风福至心灵,张三丰在他百汇穴上以内力助他镇定,而免走火入魔。
张三丰受伤之身,不能以内力助卓凌风降服心魔,可他是武学宗师,知道卓凌风是胡思乱想,引得心神无法宁静,将体内积蓄的内力全部引动,这一拍的部位恰到好处,
卓凌风心中一静,便可自行运功,再不去理会身体的痛楚,也不理会在体内乱闯乱窜的真气,静心去虑,只守于一。
突然间一股清凉涌出心头,刚才差点把他活活烧灼而死的热气,如潮水般迅速减退,接着流入各大小脉穴。
卓凌风暗暗心喜,瞑目趺坐,放松心神,集中精力,驱除心中杂念,收束导引真气,循脉而行,透穴而入,勾连内外,走遍周身百穴,但见他面色红润,头上冒出阵阵白气。
张三丰本来是为了徒弟找过来,怎一进院子就听卓凌风呼吸急促,闪身进屋,见他宁静片刻,便即欢跃,知道他是走火入魔了,急忙出掌抚按百汇穴,让他得以清明,降服心中魔头。
卓凌风运气走满了一个大周天,只觉全身一震,脑海一片空白,有耳不能听,有眼不能看,四周茫茫一片,俨然置身虚无。
静悄悄地再没一点儿声音,好似身处九天之上,风儿自身上划过;又仿佛置身山野,眼前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半点波澜。
至于张三丰则是另一幅光景,他助卓凌风入定后,见其呼吸平缓,面色红润,知道已无大碍,便想撤掌,怎料手掌一紧,从卓凌风百汇穴上生出一股极大吸力,将他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往外狂吸。
张三丰修行百年,道心坚圆,不惧外邪,然而小腹要害被少林“金刚般若掌”打中,内伤极为沉重,又怎能抵抗卓凌风的神功大法?
霎时间,就觉体内真气奔涌疾走,经脉酥麻酸痒,诸味杂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