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清晨绝早,群雄会聚蝴蝶谷。
一个圆坪方圆各百余丈,极为寥阔。中间铸起一座高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莲图腾,台上靠里有几张石桌,上面放着香炉。
四周早已搭好了木蓬,各处张灯结彩,挂满旌旗,条幅,写着各门各派的名字,人数众多的自占一棚,人数较少的则合坐一棚。
就这一两日,各路英雄越聚越多,此时圆坪上聚集了五六千人之多,有的三三两两,有的聚成一团,高谈阔论,热闹非凡,木桌上面放一些茶水水果之类。
这英雄大会是武林难得一次的盛举,主人既须交游广阔,众所钦服,又须豪于资财,出得起偌大费用以供数千豪杰用度,否则决难邀到这许多武林英豪。
当年郭靖黄蓉夫妇先后在大胜关、襄阳城两次主持召开英雄大会,百年来,再无此等盛举。
这天到会的除了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华山、崆峒六大派。此外尚有无数江湖好汉,武林名家,许多向来极少在江湖上行走的山林隐逸,这时也纷纷现身。
有得为了瞧热闹,有人痴心妄想想要成为武林至尊;有的是相互间有私人恩怨,要乘机作一了断;虽然想法不同,但也是群豪聚会,英贤毕至。
只有明教群豪聚在西处一座木棚之中,并不和各路英雄交谈。他们的怨家可不只是中原六大派,仇人见面,只怕大会未开,先已和四方怨家打了个落流水。
这时山谷间忽吐白云一缕,扶摇直升,仿佛衔着半轮红日,将那一颗光灿灿、红艳艳的火球从地底深处拖曳出来。
红红的阳光有如挂在众人头上一般,映在蝴蝶谷中的草草上,景致奇丽无方。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俗世中人,最大乐事也不过于此,群豪都禁不住喝采。
太阳升起之后,一众宾客均已坐定,卓凌风在四大长老簇拥下,走上早已搭就的高台上。登时台前人头攒动,众声鼎沸。
丐帮四长老望着台下数千人众,心中得意已极,他们今日几乎是重现当日洪帮主、黄帮主在位时得盛况了。丐帮弟子也均是与有荣焉,各个昂首挺胸。
掌棒龙头抖擞精神,踏前一步,朗声道:“众位前辈大哥赏脸,我丐帮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说着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
群豪齐声谦谢。
掌棒龙头又道:“兄弟是个粗人,不大明事理,然我丐帮自古以来都牢记忠义二字,昔日抵抗西夏、辽金蒙古等异族之时,从未少了本帮身影,今日邀请天下英雄共聚一堂,也是为了这忠义二字:忠汉反胡,义所当为!!”
他声若洪钟,这番话更是提足内力而发,当真如虎啸山冈,风偃草折,众人虽散处四方,却人人听得清楚无比。
只要不是自幼失教之人,均知“忠义”二字干系重大,乃是人之大节,丐帮弟子与群豪纷纷鼓掌。
掌棒龙头语音一落,身旁的掌钵龙头接道:“我们江湖上的朋友,都是刀口上舔血,自然与武林豪杰冤仇甚深,不怕各位笑话,我等昨日还嫌卓帮主太过宽容大度,没有对明教落井下石,结果被帮主臭骂一顿,说我们这群老儿目光短浅,忘了立身持正,安身守份的大节。”
群豪听他自曝其丑,均是一阵轰笑。
只听得“砰”的一声,却是卓凌风双掌一击。
他双掌蕴含真气,这样一撞,自然震耳欲聋,登时万众肃然,目光齐集台上。
卓凌风缓缓踱到高台前侧,拱手说道:“本次大会虽然由我丐帮组织,实际上却是与我与武当张真人、明教张教主共同定议。为的就是乘着当今元廷天灾人祸不断,朝政腐败,此为天时。
值此良机,联合广大武林同道一同起事反元,利用分处各地的优势,让元廷疲于奔命,最终将之逐回漠北,恢复华夏衣冠!
但前朝之时,尽多豪杰之士,仍然国灭族丧。而今日之元廷,虽非昔日之蒙古,但仍然不可小觑。
想要推翻他们的统治,绝非易事,之前周子旺等人起事,声势浩大,也以失败告终,就是少了外援。
为了不错失天时地利的良机,特意邀请各位英豪共襄盛举,只为了成就大事最为重要的人和!”
丐帮弟子轰然而应,齐声高呼:“誓死遵奉帮主训教。”
群雄来此之前,便已尽悉此番大会宗旨,对此自然一体赞同,只是一些力弱人少的小门派,本欲藉丐帮之势向强敌讨还公道,如今颇有些不爽。
“如今反元,我等占尽天时地利,自然义不容辞!”
话出身起,场中一人面如重枣,身形魁梧,一把黑白相间的胡须随风飞舞,形相威严,双目顾盼之间,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身后掌钵龙头告知卓凌风,这位年约六旬的威武老者,乃是山东老拳师夏胄。为人行侠仗义,德高望重。
只听他声若洪钟,说道:“丐帮侠义美名传立数百年,天下英雄无不深知。
卓帮主武功绝高,胸怀如天地,无所不包容,更是老朽平生仅见,甚为佩服!
如今天时地利皆有,要的是人和,此为成就大事之首要。
老朽虽是草莽一匹夫,但也深知这一节,然而在场诸位多的只是普通江湖人,所谓家国大义,在心中真能有多大份量?
冲其量也就为了自己那个小家小舍以及自身利益,能够沾上些许小义,就不算为人有失。
所以平素也只敢讲究一点快意恩仇,可如今有很多人心怀冤仇,就是小老儿自己,也有深仇大恨尚且未雪,这如何能与敌人齐心协力,共逐鞑虏?
关于这一节,不知卓帮主可有考量?”
人丛中一个矮矮胖胖的汉子也跟着大声说道:“夏老英雄说的极是,卓帮主大仁大义,致力化解天下英雄之间的仇怨,我等深表佩服。
但我等听说卓帮主被少林俗家弟子陈友谅摆了一道,此事不光涉及你个人,更是牵扯丐帮、明教、少林、峨眉四大派,那么你能否等闲视之,将这一切都当没发生过呢?”
卓凌风已明白二人问话之用意,立即答道:“本次大会宗旨,的确旨在消解各门派间前嫌旧怨。
不过这位好汉既然提到我与峨眉周女侠之事,卓某借机做一个交代!
在座诸位,多有听小可对周女侠见色起意,指使本帮属下陈友谅下药迷奸,实则不然。
在下出身全真教,得祖上余荫,与郭大侠以及峨眉派创派祖师郭女侠两代,可说皆出一门。
而我丐帮上代黄帮主乃是郭女侠的母亲,耶律帮主又是郭女侠的亲姐夫,而我自己与灭绝师太更是交情匪浅,她老人家曾将倚天剑借我,众位好汉知者甚众,说句冒犯她老人家的话,说是待我如亲子也不为过,卓凌风再是不肖,又焉敢对峨眉弟子无礼?”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道:“至于人人说我被春药所迷,丧失神智,做出不可描述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某虽不才,区区春药焉能迷我?
诸位若有人不信,当着天下英雄,就请将春药拿来,卓某当众口服,也好一辩真伪!”
众人一听这话,皆是脸色一变。
赵敏与周芷若俏目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光,赵敏脸上闪过一抹愁虑,周芷若目光中闪现出一种惊讶,关切,和期待的光辉,款款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灭绝师太瞥了一眼身边的徒弟,低声一叹道:“大丈夫当如是!委屈了这孩子!”
她还本想着,若是再有人以此质疑卓凌风,便打算不顾自身与峨眉派颜面,当众说出自己曾有意将周芷若许配给他之事,以此杜绝闲言碎语。
却没想到卓凌风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以服用春药证明清白,毫不牵扯峨眉一派,此等丈夫,一时间她是真觉得可惜!
这时人丛中一中年妇人说道:“卓帮主可不是开玩笑?
你就不怕有人乘机给你送来一杯穿肠毒药?”
众人一想也是,卓凌风这种人将人人衬的没了丝毫光辉,不知有多少人想让他死,一时间均盯注在他脸上。
卓凌风朗朗大笑,道:“大丈夫尚且不惧淫媚之酒,又何惧穿肠毒药,尽可拿来!
只是我希望饮下药酒,仍是依然故我,那就请各位英雄好汉以后,莫要再传我与周姑娘之事,卓凌风便永感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