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没有胆量直面母亲醒来后的怒火,留下一封信说明情况,连夜赶往校区宿舍,再回家已经是半年后。
母亲似乎完全忘记那天的事,看到他甚至表现出几分欣喜。她说她在戒酒,只有开心时才喝两杯,当晚又一次醉醺醺地掐住他脖子。领口掀起,她看到上次的伤疤,动作明显停顿,随即手足无措地放开了他。
之后几年,他一休假就回去看望母亲。有时她会打他,有时仅仅抱着他哭。他以为他们的亲情在慢慢修复,母亲清醒的时候甚至会听他讲一些学院见闻,仿佛回到初学魔法的那段日子。
直到临近毕业。尤梵说七年太长,于是艾希礼只用五年就修完全部课程,顺利拿下奥夏托斯的内定名额。只要他度过学徒期,成为正式的星环法师,贵族也无权为难他和他的家人。
他临时请假,没有提前知会母亲,准备给她一个惊喜。门打开,几个男人衣衫不整跪在床前,全是没见过的新面孔。他识趣地退出去,母亲却因他没有丝毫排斥的平静反应而更加难堪。赶走那些男人重新叫他进来时,她还能勉强压抑情绪;听完他要说的事,她直接崩溃,冷冷问道:你还没炫耀够吗?
他十八岁了,早就不再只能依靠母亲生活,即便仍像小时候一样瘦弱,她也已经无法通过打他得到发泄。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几乎用尽她知道的词汇,论粗俗污秽远比不上他在学院听过的程度,他却在那一刻觉得,好像还是挨打更轻松一些。
“我是婊子,你又有多干净?看看你这张脸吧——如果你是我,你也得乖乖对着男人张开腿!”
他悬在空中许多年的心脏忽然落地。原来这就是原因。
迟来的叛逆期就此开始。他不再回家,转而私下模仿母亲的穿衣打扮,练习她的神态举止,只为将来某天可以站在母亲面前,告诉她:他从未觉得她不干净,如果彼此立场对换,她能为他做的,他同样可以。
他当然知道这毫无意义,也完全不能证明什么,仅仅是一种幸存者的傲慢和幼稚的报复心。然而他当了太久好孩子,现在想试探母亲的边界,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爱着。
他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模仿自然也要毫无破绽。这意外地花时间,等到他准备好去试探,已经没有机会——母亲酒后服毒自杀,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整理遗物时,他找到几本日记,最早可以追溯到母亲的少女时期。她从小就想做大法师,却因为没有天赋被迫早早嫁人,带着大笔嫁妆成为一个年长男人的续弦,为家族换取贵族的支持。后来丈夫去世,继子赶她出门,她坚持为亡夫守寡,拒绝回归家族,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不被掌控的自由。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她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天赋高得离奇,她决定不惜代价送他去学习,让她的梦想在他身上复活。一切本该如此完美,可是他太过优秀,成长得太快,她看着他,越发觉得深陷泥沼的自己可悲可怜、糟污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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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没有了,真没了!你都哭成这样还想往下听啊?!”艾希礼手忙脚乱地给塞莱斯提亚擦眼泪,这边刚消完肿,那边眼圈又开始红,好好一个人哭得绵延不绝,到后来甚至开始有点好笑。
塞莱斯提亚揪住他的衣领,先打出个哭嗝:“没完……!所以你后来……”
“知道我母亲去世,尤梵把入职延后了半个月。那段时间我一直浑浑噩噩,整天打扮成母亲的样子,对着镜子说话,假期结束也没想起要去报到。”
她忘了哭,“那可是尤梵!你……”
“那可是尤梵,他当然要亲自过来——进门先把我暴打一顿。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暴打,要不是我经验丰富可能会命丧当场,”艾希礼心有余悸。
塞莱斯提亚一边紧张一边打嗝。
“然后他把我提起来,直接这么拎进了奥夏托斯,”艾希礼回想起来都满脸尴尬,“我那副样子反正就是很惨,裙子破破烂烂,妆更不用说,眼睛这里还有淤青。伊莫娜当时负责观察记录学徒表现,她用暗号断断续续跟我联络了叁天,我以为是什么奥夏托斯的附加题,破译出来居然是叫我不要怕,如果遭遇强暴请说出来,她会帮我报给纠察机关,绝不让披着人皮的禽兽假借权势逃脱法律制裁。”
他瞥一眼塞莱斯提亚的表情:“别忍了,你想笑可以笑。”
她弯了弯红肿的眼睛,“我就是觉得……可能这句话最后的部分才是她用暗号的理由。”
“同感,”艾希礼接上刚才的话,“第一天是那种出场方式,之后再开始顾虑别人的眼光也无济于事。而且那段时间穿女装更能稳定情绪,干脆就继续下去。后来没有情绪上的需求了,也不会再特意模仿我母亲,但女装已经变成习惯,毕竟还挺好看的。”
塞莱斯提亚总觉得他还有什么没说,想要追问,被艾希礼的食指点在嘴唇上。
“我知道你本来想问什么,有机会一定交代,好吗?”
他摩挲指下的唇肉,托起她的下巴,在熹微的晨光里交换一个藕断丝连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