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当然知道这一点,他的朋友也或多或少隐晦地抱怨过,他不是没试着找陈桑若谈过,只可惜对方当面答应地爽快,回头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逐渐失去耐心的谢虞后来也就放弃不管了。
谢虞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行行划过的疯狂吹哥哥美颜盛世!却绝口不提其歌声的彩虹屁弹幕,目光在陈桑若的脸上转了又转。
还是那副具有羸弱美感的模样。
这五年间,谢虞看过太多陈桑若各种各样的打扮造型,从一开始的新奇变为后来的平淡,但自始至终毫无改变的却是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陈桑若明明很坚韧顽强,却总是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副脆弱易碎的可怜模样,谢虞只是稍微说重了点话就眼泛泪光十分委屈,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但谢虞还是忍下来了,他曾一直以为自己对陈桑若的过度包容是对灵魂伴侣的爱与关怀,但分手之后的如释重负才让他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根本不在意。
所以他才能忍受陈桑若的惺惺作态,所以他才能忽视陈桑若的汲汲营营。
我果然是个没有灵魂的恶魔吗?
谢虞苦笑。
在二十岁之前,他一心一意地想要成为命定者,渴慕一个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
但到了现在,谢虞已经不明白,这样似乎从未对灵魂伴侣付出真心,能轻易割去灵魂的另一半的自己,到底凭什么能享受到命运赋予的奇迹。
紧张吗?
盛阑珊拿向矿泉水瓶的手顿住了,他不可思议地回头瞪向一旁的卢修仁:
你在问我?
卢修仁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毕竟这是你在自己祖国的第一次演出,还是没有队友的solo,我还以为就算是你也会紧张。
被戳中心事的盛阑珊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嗯,其实本来是有点的。
毕竟在美国也就算了,谁知道在国内会有多少过去认识的人来看自己的表演,又会有多少人来对和五年前判若两人的自己评头论足:
但只要一想到陈桑若也在这个舞台上,我的斗志就完全压过紧张了!
盛阑珊气势汹汹地向空中挥了挥拳头,就好像对面正放着自己在洛杉矶家中上面贴着陈桑若照片的沙袋一样,但他不久之后就垂下了肩,有点无措地咬着下唇道:
你说,小鱼哥哥他会看我的表演吗?
盛阑珊当然知道谢虞这五年间从未看过自己在美国的任何一场演出,甚至没有主动去听过anotherchoice的歌,那漠不关心的程度就好像谢虞在找到灵魂伴侣后就要把他驱逐出自己的世界一样。
这可是盛灯火劝盛阑珊放弃的最佳理由。
他不看你就不好好表演了?
当然不是!
卢修仁的反问令盛阑珊当即驳斥,原本忐忑不安的大脑迅速理清了思绪:尽管他最初是为了宣泄情绪才选择摇滚,但自从拥有了粉丝,组建了乐队,每一场演出就变成了一次对他人喜爱的回馈,一种对事业拼搏的证明。
盛阑珊在任何时候都想要自己变得更好,为了一个他爱的人。
盛阑珊在任何场合都会全力以赴的歌唱,为了每个爱他的人。
他重新振作起精神,伸手向自家队长比了个大大的v字,脸上带着属于lan的绝对自信和属于盛阑珊的灿烂笑意:
你就等着我们乐队在中国的爆火吧!
说罢,盛阑珊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向后台,轻巧地转身让他露出了绣在白色衬衫背面的巨大黑色羽翼。
在这一刹那,卢修仁似乎真的看到了降临于世的天使,他抖着一双能遮天蔽日的翅膀,兴高采烈地在人世间搅动风雨。
空荡无物的舞台上,打着淡蓝色的浅光。
舞台中心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正抱着吉他,轻轻地吟唱。
他唱爱而不知,他唱爱而不得,他唱自己穷尽一切去探寻爱情的终极意义,却只是徒劳无功地流逝光阴。
琴弦被不断拨出声声哀鸣,同盛阑珊苦涩低落的歌声一起桎住了室内的空气,过于动听的旋律化作光点没入每位观众原本坚如磐石的内心,让他们与歌曲的主人公一同为求而不得心间郁郁。
吉他被拨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背景中的鼓点从轻敲转为节奏感强烈的轰鸣,电子琴的键音响得强烈,贝斯的弦音也同时加入了这场盛宴它们一起用隆重的乐声迎接地狱之主的降临。
原本哀伤淡雅的蓝色灯光顿时换为了激烈耀眼的红,舞台的周边更是喷发出了阵阵火焰来营造地狱的盛景。盛阑珊用轻颤的喉音表达出明晰的恐惧,又在放下吉他后大踏步向前走向舞台中央,他单手持着话筒,在间奏过去的第一秒便爆发出了阵阵大笑,笑声过后的歌声无比轻柔,仿佛是对心上人的低语,又好像是对凡人的怜悯。
纯白的聚光灯打在盛阑珊的身上,让往日藏于阴影的恶魔在圣洁的光芒下无所遁形,但他整个人却和那过于美妙的歌声一起,散发出一种远胜人造灯光的天然光晕。
一件过于宽大的白色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盛阑珊消瘦的肩上,带着无时无刻都可能坠落般的险意,刻意解开的衣扣暴露出了轮廓分明的深邃锁骨,映衬着弧度优美的莹白脖颈。
紧身的黑色牛仔裤牢牢包裹着盛阑珊纤长笔直的双腿,却还是流露出了几丝褶皱,只能被迫承受着皮带无情的交错捆绑,下方的那双黑色马丁靴每当踩向地面,便会发出毫不留情的踏音。
洁白的衬衣正面画着寥寥几根已经飘落的灰黑色羽毛,背面却用金黑色的线绣出了一对足以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翅膀的尖端一直延续到遮住指尖的袖口,让盛阑珊的每一次转身每一个侧面都引起眼前人是否会随时张开双翼飞向天空的忧虑。
盛阑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往日略显可爱的圆眼在细长眼线和深红色眼影的作用下彰显出了别样的魅惑,眼中随着歌声不时闪过的笑意更是令人想要溺死在那双蔑视一切的眼眸里。
纤挺的鼻梁,圆润的唇珠,小巧的耳廓,浅淡的酒窝本就精致漂亮的青年此时美得更加惊心动魄,那张脸上的每一个弧线都像是上帝在精心测量之后才刻下的艺术品。
他是歌声中诱惑人类坠入地狱的恶魔,却也是现实中令人心生向往的天使,那双黑色的羽翼代表的不是堕落,而是世人所有欲望的集合体。
在歌曲的终幕,盛阑珊用直入心灵的高音歌唱着凡人在发现自己与地狱君主是灵魂伴侣时的惊喜,用情绪爆发之后的低喃来表达究爱者在获得爱情后对追寻意义的放弃,他似笑非笑,似嘲非嘲,没有人能通过盛阑珊的表情来猜测这首歌在他心中的真正用意。
演奏渐渐结束,美妙的旋律与悦耳的歌声全部转为了观众脑海中鲜明的记忆,现场的观众们集体沉默,空空荡荡的屏幕上没有一条弹幕,所有人都被这场过于精彩的演出所震撼,仿佛时间停滞在了这场音乐盛宴里。
直到灯光熄灭,直到伴舞离去,直到盛阑珊的呼吸声透过话筒断断续续地传出,观众们才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尖叫呐喊,整个演播厅都响起了激烈掌声的震耳轰鸣。
盛阑珊嘴角微弯着鞠躬,在离场之前不经意地又看了一眼摄像头,那双重归明亮的双眼此时映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在粉丝眼中可能是对一场完美演出的满意,但在某位自认哥哥的人看来,却像是在用一整首歌曲来诉说
哪怕你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恶魔,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一同坠入地狱。
谢虞用力压着左胸,过于强烈的心跳声让他几乎爆发出阵阵耳鸣。
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翻涌,他向来冷静明晰的大脑都产生沸腾,燃烧般的灼意令谢虞口干舌燥,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渴求什么,又因何而被点燃这种过于古怪的情绪。
盛阑珊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巧懵懂的少年了。
如今谢虞的心中,没有什么比这个认知还要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