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他, 却从不靠近他。
卢玄慎胸口涌起一股熟悉的炽热的灼痛,那灼痛使得他焦躁不安,理智全失,正如许多年前,每一次被她这样远远地注视打量时,他都会失了理智,沉湎于不该有的幻想与痛苦与憎恨。
于是他便浑然忘记了自己的本意,脱口而出——
“公主为何不好好在殿内等待?”
讽刺的神情,讥诮的声调,往常,这样直白的挑衅足以使她火冒三丈,即便表面装得再如何镇定,内心肯定已经狠狠地咒骂他,但是,今日,她似乎并不是装,而是真的——对他的挑衅没有一丝在意。
听到他的话,眉眼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淡淡移开了目光,仿佛原本漫无目的地将目光落在一条狗身上,然而忽然,那狗朝她龇牙咧嘴,露出丑陋的模样,于是她便移开了眼,丝毫不屑于与那条狗争辩。
这样的联想是他的胸口的灼痛更加剧烈。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还想说什么。
然而,她却已经转过了身,迤迤然朝着深幽的偏殿内行去,裙裾曳地发出的沙沙声,都仿佛有着规则的韵律,彰显着其主人的心绪无波。
没错,不过是偶然看到了一条狗,又怎么能让这条狗影响到自己的心情呢?
卢玄慎忍不住这样恶意揣测。
他抬脚想要追上去。
“敬贞?”
身后突然传来惊诧的声音,他脚步猛顿。
“怎么还未回去。”年轻的帝王轻声说着,目光却并不在卢玄慎身上,毕竟,何止卢玄慎,他也已经徘徊了许久,从含元殿到偏殿这短短一小段路,他却踟蹰了又踟蹰,直到走到偏殿前,仍旧不敢进去,而是在看到站在此地的卢玄慎后,便仿佛溺水稻草般赶紧抓住,以再拖延一些时间。
卢玄慎掩去了胸口的所有情绪。
“这就去了,陛下。”
说罢,便后退一步,做出恭请李承平离开的姿势。
他自然也看出了李承平的犹豫不安,作为一个合格而忠心的臣子,此时他似乎应该为其分愁解忧,但是,强压下的焦躁还在胸口横冲直撞,以致他根本无法勉强自己做出那种事情。
所以,就让他自私一次吧。
李承平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入偏殿。
*
乐安面向大殿端坐着,随即便听到了脚步声。
只从脚步声,她便得知了来人的身份。
李承平。
在她这里,有这份待遇的也仅李承平一人。
因为相伴太久,因为亲眼看着他长大,所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咳嗽,一个脚步,对她来说都无比熟稔,都能让她立刻辨认出他。
哪怕父母,哪怕丈夫,都没有这样的熟悉。
就是这样的关系。
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
所以,裂痕产生时,才格外让人无法容忍。
“姑姑……”
那个脚步声在她背后约三米远的位置停下,然后那孩子这样犹豫地叫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不自觉的依赖和示弱。
乐安闭上眼。
“我要去琼州。”
没有任何委婉的铺垫、试探,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抑或者是——通知。
“姑姑!”
李承平声调陡然上扬,以至本来堪称醇厚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尖利,随后,他急急上前,走到乐安面前。
“姑姑,我已经派了人去琼州打探,也下令给两广的官员,速速查探琼州情形,最多下月,不、这个月便有消息了!”
他急急说着,生怕乐安不信,眼角都开始发红。
乐安静静等着他说完。
然后道:
“但这与我去不去琼州没有关系。”
李承平陡然愣住。
乐安站起身,站在李承平面前,与他对视。
“琼州我是一定会去的。”
乐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