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那让他们产生了误会,误以为要回到从前了吧。
乐安收回了视线。
一道似有若无的叹息消失在风里。
*
到底是曾经的公主心腹,只是探听探听大众动向八卦,自然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不到半天,乐安就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有什么说什么,唔、嗯……不必隐瞒。”乐安舒舒服服靠在软枕上,春石给她打扇,夏枝给她编发,秋果给她把樱桃一颗颗去了蒂,红艳艳地放入水晶碗里,再用瓷白汤勺一舀,一汤勺便是好几颗樱桃。
而乐安,便仿佛个废人一般享受着侍女的伺候和投喂,嘴巴里还包着几颗樱桃,含混不清地对薄纱屏风后的侍卫道。
侍卫有点不太适应乐安这模样,愣了一瞬,才低头应是。
然后便将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到来。
除去那些被侍卫一语带过的,关于两人身份年龄上的不匹配的议论,剩下被乐安要求着重探听的,便是外面人如今对乐安和睢鹭两人所谓“婚事”的看法。
而——正如乐安在宋国公府门前听到的那样。
“……虽然坊间传闻甚多,但似乎,大伙儿都不太相信您能跟睢公子真正缔结良缘,甚至东市还有人设下赌局,赌、咳,赌睢公子,何时会被您厌烦,随之被逐出公主府……”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听到这,乐安还是惊到差点把口中的樱桃连肉带核一块儿咽下去。
“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哪?”乐安纳闷至极的声音传来,侍卫差点就脱口而出——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不般配哪!
当然,在侍卫们眼里,这个不般配,主要是睢鹭配不上乐安。
在他们眼里,乐安公主那就是天神仙女一般的人物,之前甩了优柔寡断还害公主受委屈的前夫齐庸言,那便是仙女甩掉了鞋底沾上的泥,又回归到了天上,再次成为众人只能仰望的明月。
但此时,却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个毛还没长齐,不管出身还是本事都一无是处,只有一张脸可以看的小子,要将这明月从天上摘下来?
在这些跟着乐安多年、对乐安忠心耿耿敬仰有加的侍卫看来,那可真是——呸,你小子也配?
所以说,不般配,一千一万个不般配。
况且,也不止侍卫们这般崇敬亲近乐安的人如此认为。
而是几乎人人都这么认为。
那些名利场里打滚浸润十几年,早滚成一颗油锅里的圆石头的大人们觉得,不般配。
他们也觉得睢鹭配不上乐安。
在他们眼里,睢鹭这等人,当个乐子玩物也就罢了,可真要说成亲,要成为乐安公主正儿八经的驸马,他们便打心眼儿里觉得不合适,不般配,不可能,觉得乐安公主这般有权有势的人,合该养面首、玩小倌,而不是自降身份,跟个看着就像面首苗子的货色谈婚论嫁。
那就是平白降了身份,没了格调。
还有那些知道点此次科举改革幕后的官宦人家,几乎各个都觉得,乐安公主之所以跟睢鹭这么一个人扯上关系,就是随手扯了个幌子,以此为借口撕开科举改革的序幕,而如今,科举改革落幕都快结束了,那么之前随手扯的幌子,自然也该扔掉了。
——这也是坊间会有人赌睢鹭何时被逐出公主府的原因。
而那些不知晓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被权势的大染缸染地满身油污的普通百姓和闺阁小姐,也觉得他们,不般配。
因为他青春年少,年华正好,又长得那样一张蒙天恩宠的好相貌,无数与他同龄的美貌小姑娘可供他挑选,何必要糟践自己,选个能做自己娘的半老徐娘?
而她,任她再有泼天的富贵,滔天的权势,她也只是个已经四十出头的女人,一个早过了花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要么守着夫君孩子相夫教子,要么不甘寂寞了,就寻个年纪相当的人另嫁,同样年纪的男人才跟她是同类人,才能能跟她走得更远、更懂她。
至于嫁个能给自己当儿子的少年?
那自然是,除了荒唐,还是荒唐。
所以,不管哪个人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两个人,都不般配。
于是他们的关系,便只能是一方见色起意,一方有心攀附,而结果,也无非逢场作戏,露水情缘,迟早一拍两散。
至于谈婚论嫁,乃至白首偕老?
没人信。
侍卫心里这般想着,也差点脱口而出。
但在他脱口而出前,却有另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乐安公主所处位置的斜侧方传来。
——“因为不般配。”
那是个一听即知是少年的声音。
侍卫愣愣看过去,便见隐隐约约的薄纱屏风后,公主所靠软塌的旁边,竟还坐着一个人。
而公主那句话,自然也是对他说的。
一个哪怕坐着,也能看出身形修长,如松如柳的少年。
隔着屏风,侍卫看不清少年容貌,只看得出他就在公主所靠软塌的一头的地上,盘腿箕踞坐着。
他与公主,一坐一卧,一个在榻上,一个在地上,相距不算近却也不算远——两颗头颅只差一人的距离,而隔着隐约的薄纱屏风,侍卫看不清两人面目,只能看到两人满头青丝如墨,一个倾泻在榻上、在侍女手中,一个散在地上,在或许她手心能触及的地方。
“般配啊……”公主接了一声,随即咯咯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