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张异认识,他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刘渊然,这位注定是一方道祖的家伙,少了几分当初的道骨仙风的气息,反而是多了一些生活磨砺的粗糙。
不过刘渊然的精气神很好,显然修行是有大收获。
他见张异朝着他望过来,微微颌首,并给张异一个眼神,让他小心。
而另外一个和尚,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他身形不胖不瘦,长得也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
但他一双三角眼,张异还是认出他来,姚广孝!
黑衣宰相,姚广孝。
此时的姚广孝,如果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他大概要两年后才会出现在应天府的舞台。
而他和他命中那个人相遇,已经是洪武十五年之后。
如今的姚广孝,只是个普通的僧人。
可张异明白吗,这个家伙很危险。
一个在太平盛世,却立志辅佐名主,改天换地的人物。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反贼。
张异和姚广孝的目光对撞,姚广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也是人精。
张异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让他多有警觉。
张异没有再看二人,而是将三十几人都打量过后,朝着众人行礼:
“诸位想来是过来帮我的高僧名道!
贫道在这里谢过诸位!
陛下令我改革佛道二门,移风易俗!
但这件事十分艰难,贫道虽然冥思苦想,却也怕做的不好!
如今有各位前来帮助我,贫道不胜欢喜!
在这里,张异给诸位同道行礼了!”
所谓先礼后兵,大家都还没摸清楚彼此的路数,大家伙也不会撕破脸。
其他人见张异姿态房顶,纷纷回礼。
此时,姚广孝却说:
“张真人,不知道您想要变的法,可真需要我等的意见?”
他一开口,张异直接望向他。
张异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试探这位,姚广孝却先给他一拳。
所谓的变革,自然不需要他们的意见!
朱元璋是让他们来学习的,不是来提意见的!
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可姚广孝却偏要开口刁难自己。
张异想了一下,大概也明白姚广孝的心思,他要成名……
想来,自己就被他当成成名的工具了,所以一上来,姚广孝就咄咄逼人。
面对姚广孝的逼问,张异自然不会怂。
“如果各位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自然可以……
虽然诸位不能上达天听,可贫道若是觉得好,会和陛下说道!”
“好,那贫僧想请问,那真人觉得您那套改革之法,是否合理?”
他一开口,众人齐刷刷,盯着张异。
张异笑道:
“合理不合理,要看诸位屁股坐在哪?
至少,贫道定下来的那些东西,是我龙虎山这些年一直在践行的道!
贫道知道诸位不满,也担心自己吃了亏!
可尔等有没有想过,在这之前,我龙虎山,或者说正一道,早就做了许多年……
这些改革,并非天马行空之策,而是陛下认可的,行之有效的东西!”
姚广孝的发难虽然不在张异的计划内,可他也知道这场辩论迟早会出现。
是不是姚广孝不重要,或者说,如果是姚广孝的话,应该更不错。
“行之有效,是指对你们龙虎山?
但施主是否考虑过,我等和龙虎山的道士不同?
尔等乃是不断色欲的俗人,我等却是心向梵行的出家人!
出家人,但求六根清净,波澜不起!
佛祖当年立下沙门制,就是如此!
真人之改革,混淆了出家与在家之分!
从此僧不僧,道不道!
真人自以为践行人间道教,也想带我佛门去行那人间佛教!
殊不知,真人是在造孽,害人修行!”
姚广孝一方慷慨陈词,换来在场所有人的附和。
他们被人举荐到这里,是受制于君权的压制。
这些人本不想跟张异直接火力全开,毕竟他身后站着皇帝。
所以姚广孝忍不住站出来,说:
“真人以言语迷惑陛下,实属作孽!”
“是呀,龙虎山这些年得了圣恩,真当自己的道门领袖了?”
“自己六根都不清净,也想指手划脚?”
“天下不分僧道,却分在家与出家,道长明明与我等不是一路人,为何要强求我等走你龙虎山的道?”
“这世间俗事,并非我等追求……”
无论是全真道的道士,还是各个宗门的僧人,矛盾被姚广孝激化之后,纷纷指责张异。
一时间,张异这场与众人的见面,似乎要成为笑柄。
但张异并不害怕,只是笑语晏晏:
“诸位无非是嫌弃我龙虎山是火居道人,当不得出家人!
可出家人与否,并非此事关键!
陛下有感于战乱刚刚结束,天下当休养生息!
如今,种田的百姓本来就少,诸位却依然要袖手旁观,不事生产!
诸位自诩出家,当出家人是比别人尊贵了,还是比别人矫情了?
为什么尔等将信徒的供奉,当做理所当然?”
既然别人对自己不客气,张异自不会惯着他们。
他一番言语,说得其他人脸色青黑。
但既然要撕破脸了,他的火力绝不仅仅这一点:
“既然此事以这位大师起头,贫道就以佛门为例子!
尔等说沙门之道,修清净之行!
但佛陀行沙门之道,不做金钱,过午不食……
身无长物,不生贪婪,方是出世之道……
尔等,谁身上没有点盘缠?
谁寺院里没有一点田产?
沙门乞食,身居林中,贫道是佩服的!
可诸位在贫道面前受清修,怕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于出家的本分,尔等舍不得信徒的施舍,舍不得高大的庙宇,也舍不得寺院的田产,良田!
尔等扪心自问,你们真的就在清修?
当尔等在寺院里,盘算着今年收上多少粮食,又该去找哪个佃户催收的时候。
尔等可想过自己还是清修之士?
合着收租的时候你们不嫌弃自己世俗,收税的时候就摆起架子来?
我龙虎山虽然不值一提,但终归还是没有诸位的脸皮……”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