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医官怎么了?最近京城不太平,莫非……他出事了?”
“他一个御医,每日当值看诊,能出什么事呢。”小桂圆至今也想不通,
“邢医官跑啦!就在梅学士才回乡养病没多久,连夜收拾了家当,连刚置下的宅子都不要了,只留下官印官袍在家里,连个招呼都不打,无声无息地跑了!”
梅望舒:“……”
她停下脚步,深吸口气,抬手按了按隐约作痛的眉心。
“他挂印辞官了?之后去了哪里,你们可有人知道?”
“谁知道?”小桂圆撇嘴,“梅学士你可别生气,咱们私底下都说,邢医官的‘挂印辞官’那套,是跟你学的。当然啦,他做得比梅学士不地道多了。好歹是御前随侍了那么多年的老人了,连入宫辞别都没有,直接跑了!圣上这次病了,连个知根知底的大夫都找不着,还得从陈年旧档里寻过去几年平安脉的记录。哎,那个兵荒马乱哟,别提了。”
梅望舒:“……”
太阳穴突突跳动。
路上想得好好的几个方略,回京后,按照目前情势的紧急状况,分别召集哪些人,如何兵分两路,一边应对朝堂的明枪暗箭,一边应对着皇宫里圣上的病症。
无论什么样的方略里,都有邢以宁这个跟随圣上七年的心腹御医在。
没想到入京第一天……怎会遇到如此局面?
头疼。
在小桂圆嘀嘀咕咕的唠叨话里,两人过了金水桥,到了皇城宫门下。
苏怀忠得了消息,早早站在宫门口等着。
“陛下在紫宸殿养病。”他亲自领着人往前走,轻声道,“畏光,怕吵。寝殿里不许点灯,到了白天,四处都得用黑布帘子把门窗遮起来。进去需得放轻脚步声,不然会惊扰到圣上睡眠,引发心悸。”
梅望舒听着,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去。
默然走了好长一段路,紫宸殿宏伟雄阔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才开口道,“去年腊月辞别时,圣上还好好的。”
她轻声问,“如今不过两个月功夫,怎么会如此地步。究竟是什么急病。”
苏怀忠的脚步停在鎏金铜环朱门外,轻声道,
“心病。”
“梅学士,有句俗话道,心病难医哪。”
——
梅望舒特意脱了靴,只穿着雪白罗袜,踩着柔软的毛绒毡毯,在一片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地走近寝殿。
紫宸殿的摆设布置,她是极熟悉的。
里面的人,也是她曾经熟悉的。
记忆里极深刻的,端坐在金銮殿龙椅高处的那个沉稳帝王身影。
如今却蜷伏在无边的黑暗里。
已经完全长成的高大身躯缩成了一团,以一个极为孩子气的举动,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寝殿内室,极为宽大的紫檀雕花木架床的最角落里。
梅望舒想起苏怀忠的叮嘱,在距离架子床边三步外站住。
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在窗棂缝隙处有遮挡不住的细微光线透进来。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她仔细观察着黑暗角落里蜷起的那团人影。
“陛下,臣来了。”她轻声道。
温润清朗的嗓音,和去年离京时并无什么变化。
角落里的黑暗人影听到之后,有了反应。
他蓦然抬起头,眸光幽亮,在黑暗里闪动着光。
君王的视线幽幽地扫过来,紧盯着床边站立的那道纤长身形,低沉地笑了声。
那笑声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愉悦的味道。
“雪卿,你来了?”
听声音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失了理智。
梅望舒心头微微一松。
刚放缓语气,轻松说了句,“刚才在外头听苏公公说陛下的病,把臣吓得不轻。当面看来,倒似乎没有那么——”
黑暗角落里的人影突然动了。
仿佛林间被激怒的野兽,瞬间暴起,随手拿起身边一个软枕,劈头盖脸往床外砸了过来。
“滚!”
天子的嗓音低哑阴沉,带着山雨欲来前的暴怒,
“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冒充朕的雪卿!朕要诛了你们!来人,来人!”
梅望舒的心剧烈地往下一沉,闪身躲过了砸过来的软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