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知道有没有在专心看那本杂志,一页都没有翻动过,甚至视线还有些许偏移,像是在走神。
陆嘉意转回来,老实回答:没有,我们没有关系很好。
大妈却不信,怎么可能?闹别扭啦?你们都是大小伙子了,别跟小孩子似的,闹脾气会错过一辈子的好朋友,这样很可惜!明白吗?
一辈子的好朋友
陆嘉意撇撇嘴。
我才不稀罕做他一辈子的好朋友。
白色纱布贴着陆嘉意的额头缠了厚厚一圈,把他本就不大的头遮了一大半,显得剩下的那张脸委屈巴巴。
包扎完毕,陆嘉意走到周鹤庭身边,却没急着拉人走,而是拉了凳子坐在他对面。
周鹤庭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放下书,认真看过来,怎么了?头晕不晕?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检查有没有内伤。
陆嘉意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纠结,刚才,那位大姐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垂眸,周鹤庭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正面回答。
陆嘉意又小心追问:你想跟我做好朋友吗?
周鹤庭一僵。
陆嘉意想当然了。
他本以为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因为在他的视角中,周鹤庭不讨厌自己,自己其实也不讨厌周鹤庭。
之前两个人因为误会,主要是他个人的误会,关系闹得比较僵,但周鹤庭一直也没表现过介意。
他虽然想不清楚,也知道自己心底似乎不愿意与对方做朋友
但从朋友做起,反而是拉近二人距离的好办法,可以让陆嘉意有充分的机会与周鹤庭互动,看清自己的内心。
然而,周鹤庭似乎不愿意。
沉默了许久,在对方心底怕是也有很多考量,陆嘉意读不懂对方的心思,但能感受到,这人所想的,比自己更复杂深邃。
果然,周鹤庭回答:还是不必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当面对熟人拒绝交友,这一行为放到当今社会里来看,着实是个罕见的行为。
陆嘉意没想过对方会拒绝,忙追问:是不是我之前做错的那些事
不是。周鹤庭没有抬眼,我们的生活都已经很失控了,再靠近彼此,我怕,会更加
不会的!陆嘉意忙说,我不欺负你了,怎么还会失控呢?
闻言,周鹤庭只是苦涩一笑,像是自嘲于自己不为人知的某种心思,你靠近我,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失控了。
陆嘉意有些受伤,你知道你这话,在我听来,是什么意思吗?
我觉得你是在说,你的人生中,不该有我参与。是这个意思吗?
周鹤庭皱皱眉,却还是认真点头肯定了。
周鹤庭陆嘉意的声音软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呼唤这个人的名字,用的却是一种受过伤的声调。
周鹤庭狠心道:既然你已经愿意不再作弄我,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划清界限吧。
你要是真想划清界限,为什么先前我闹得那么凶的时候,你都没有提出来呢?
陆嘉意想不通,反而是如今我想对你好一点,你却不愿意了?
周鹤庭终于抬头,一双眼看向陆嘉意。
他这人的眼眸颜色清澈,此时映了小诊所内明亮的灯,像是盛了婉转的泪雾。
他瞳孔闪烁着,有浓烈的情绪流转,但他却没有说出来。
陆嘉意看着他,感觉好像要触碰到这人的心思了,可他一低头,就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总是这样,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神秘。
因为他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吧。周鹤庭叹气,起身,你有我的手机号,如果感觉身体不适,就联系我。
周陆嘉意怕他走,拽住他的衣角。
周鹤庭一抬手拂掉了,没头没尾说了句:期末考要到了,好好复习。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走得很快。
快得像是,生怕自己后悔。
快得,他没留时间给陆嘉意反应。
周鹤庭独自回到寝室楼下时,不经意抬头看到自己的楼层处,小粉鸡蹲在围栏上,似乎在等他。
见周鹤庭一个人,小粉鸡有些惊讶,扑扇着翅膀飞下来,落在周鹤庭肩头,问:你送陆嘉意回去了吗?
周鹤庭摇头。
他也没送你回来?
依旧是摇头。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故事的小粉鸡,以为自己助攻成功,还教训着,你们俩呀,谈恋爱要主动点,怎么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了,还不顺势多相处相处?
周鹤庭抬手按住小粉鸡的头,像是为了警告,多用了些力气,我们没有进展,也不会有。你不要擅自作主。
哈?小粉鸡难以置信。
你不要改变任何东西。周鹤庭声音依旧温柔,只是表情凝重,此时像是调动不起任何积极情绪,只能沉着脸说话,我从没奢望过跟他在一起。
你笨蛋吗!小粉鸡恨铁不成钢,我只是爱神,又不能篡改人心!陆嘉意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他的本能,他如果对你表露好感,就说明
我不需要!周鹤庭突然打断,请不要再介入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这是小粉鸡第一次被周鹤庭凶。但同时,他也不理解,周鹤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莫名其妙!小粉鸡坚持道,你不是喜欢他吗?他如果也喜欢你,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懂什么?你懂人类的社会吗?你懂人心吗?周鹤庭严肃道,他喜欢我什么?我们的对话都不够写满一张便签。他压根不了解我,喜欢的是我吗?难道不是错觉吗?
不是啊!
当然不是错觉啊!
周鹤庭一连串的发问像是失控的暴雨,敲打得小粉鸡泪眼汪汪。
只是,小粉鸡不能说,不能说周鹤庭,我真的很了解你啊
我知道你的缺点,知道你的软肋,但就算这样,我也很喜欢你啊
所以,我只是希望,故事一开始的你,可以重新活一次,更靠近我一点,不要暗恋得那么辛苦
看到小粉鸡的泪眼,周鹤庭有些自责,低着头,攥紧拳头,道歉,对不起,我话说得有些重。只是,我不想有任何期待感。
比起失望,我宁愿,一开始就没有过期望。
小粉鸡明白了。
正因为此时关在小粉鸡的身体里那个陆嘉意,有多么了解周鹤庭,所以他才能明白周鹤庭此时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很伤人。
伤的不仅仅是原始的陆嘉意,不仅仅是此时的陆嘉意,更多的,是周鹤庭本人。
他宁愿成为懦夫,也不敢与心爱的人对赌。
他不期待赌赢,可一旦赌输了,他就全面溃败,再难振作。
我明白了。小粉鸡点点头。
周鹤庭勉强一笑,朝小粉鸡伸出手,似乎想要重新接纳这个默默陪伴自己的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