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男丁或是放下的手里的活计,或是放开了紧抱的妻儿……,从箱柜的最底层翻出一张三角形的红巾扎在头顶,手提着祖辈相传的长刀扎枪毅然涌向镇口,在雄壮的战歌中向郑家堡的方向奔去。
郑家堡里
高胖子举头仰望着那条黑龙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那龙还能兴风作雨不成?”
谢半鬼像是有些发冷的抱着肩膀道:“应该是集结的讯号,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援军出现。”
“援军?”高胖子摇头道:“指望那黑龙发威还实际些,要是有援军现在早就该来了。”
胖子声落不久,就听见万人齐唱的歌声由远及近,“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数不清的红巾就像燎原烈火,向黑狐铁骑冲杀而去,远远看去就像一红一黑两股巨浪在茫茫大地上轰然相撞,片刻之后,就绞杀成了巨大的黑色漩涡。刺目的猩红就在漩涡底下无尽的扩散……
“那是什么军队?”黑狐王和郑家堡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是红巾军户!”曹随心低声道:“大明曾经盛行过军户制度,就是全国各地征平民所充之军,平民一被征为军士,便世世代代为军籍,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不允许从事商业、手工业,甚至连科举考试也不允许参加。军户制早已经废除百年之久,没想到他们仍然视自己为军士,在国家危难时,挺身而出……”
“他们没打过仗!”谢半鬼双拳紧握:“他们不知道怎么冲锋,不知道怎么躲避弓弩,不知道怎么对付骑兵。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在拼命啊!”
高胖子站上城头高喊道:“快回来,退回来!这样不行……”
早已经杀红双眼的红巾军户,对高胖子的喊声充耳不闻,多则上千,少则几十的向黑狐铁骑拼命冲锋,就像一群不知生死的兵蚁,顽强而恐怖的撕咬着黑狐部落这头狂暴的凶兽,成百成千,成村成镇的扑倒在血泊之中……,活着的人却仍在决死冲锋。
他们眼中只剩下一种颜色——血!
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
黑狐部落面对着这道无法跨越的血肉长城,终于生出了难以遏制的惊恐……,他们手中的弯刀在距离颤抖,他们胯下的坐骑在惊惧嘶鸣,他们的目光在躲闪在冲进的敌人,不敢直视那些周身披血的勇士……,终于,有人调转了马头狼狈逃窜,接着万千骑兵开始像是溃散的狼群大片大片的调头狂奔……
红巾军户有人高举双臂仰天欢呼,有人手扶战刀跪在尸山血海当中放声痛哭。欢呼,是他们终于杀退了敌寇。痛哭,是为他们的兄弟叔伯已经长眠沙场,一睡不醒。
朱恒威遥望着伤亡大半的红巾军户低沉道:“派人去接他们回来吧!此战之后,朕要亲忌惮英灵。”
高胖子凄然道:“老钱,去接人的时候,把伤者全部送走。留下一批精壮。明天将会是生死存亡的关键。黑狐王一时受阻必定会到阵前督战,我们的机会来了。”
老钱惊讶道:“你想做什么?”
高胖子露出决然的神情:“组织勇士营冲击黑狐王金帐。你们郑家的撼天雷还得借我用用。”
老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同意胖子那近乎疯狂的举动,甚至还亲自去帮他挑选勇士营的成员。
勇士营虽然经过了精挑细选,但是五百勇士也仅能称为粗通武功的精壮,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只有谢半鬼,高胖子和老钱三个人。
虽然,老钱一再建议带上火神卫,却被谢半鬼毅然拒绝了:“我们如果失败,火神卫就是郑家堡最后的战力了。”
老钱不由得为之默然,今天五百壮士在郑家堡中把酒言欢,明天此时,还会有多少人能重新坐在这里?
“老哥,你是这里最大的官儿吧?”
老钱顺着声音一看,差点下了个半死,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正端着酒碗跟皇帝朱恒威并肩坐在一起推杯换盏。
朱恒威对随心所欲打了个无妨的手势,笑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他们都给你行礼!你肯定是个大官!”那大汉咧着嘴道:“我老驴子,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他爷爷的,见回县令还挨了顿板子。你比县太爷大吧?”
“比他大点。”朱恒威亲自给他倒了碗酒道:“再有一会天就亮了,你怕不怕?”
“不怕那是假的,谁不怕死?”老驴子道:“再怕也得往前冲啊!咱身后还有乡亲父老呢,总不能看着他们遭殃吧!”
老驴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一抬手扔向了远处的郑家子弟:“兄弟们,拿去买酒喝!老子用不着了。”
郑家子弟看着脚下的银子无动于衷,可气坏了老钱:“都给我捡起来,这是英雄的遗物,都揣好,那上面有正气有血气,将来还会有勇士营的五百英魂庇护,都给我当成宝贝传下去。”
老钱说完,率先捡起来一块郑重揣在怀里。
“呵呵……”老驴子摸着脑袋哈哈大笑道:“这才是兄弟嘛哈哈……”
有人摸出几个铜板扔给老驴子:“揣着吧!黄泉路上没这个不行,总得打发打发穷神恶鬼吧!”
“说的也是!”老驴子把铜钱揣进了怀里。
朱恒威低沉道:“老驴子,你有什么心愿,现在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完成。”
老驴子仰头灌了口酒道:“老子,这辈子就想到秦淮河上见识见识,都说秦淮的姑娘长得跟小嫩葱似的,那叫个水灵。老子,攒了小半辈子的银子,连凉州地界都没走出去。要是能到秦淮河上,找个花魁听个小曲,我死也能闭眼啦!”
“好!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包下秦淮河上最大的画舫,跟你们狂饮三天三夜。”
“哈哈哈……”老驴子大笑道:“够意思,够意思……哎,要是我回不来咋弄?”
朱恒威黯然道:“那我就把你的骨灰带到船上,找人给你唱三天小曲。”
“好!”老驴子一拍大腿道:“还是大官够意思,咱可说定了!”
“朕,一言九鼎!”
“朕?”老驴子的眼睛差点没瞪出来:“你刚才说自己是谁?”
朱恒威起身道:“朕,就是大明天子。”他话音一落,随心所欲立刻一左一右的闪到了皇帝身上,不动声色摆出了戒备的架势。
老驴子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见了皇上就是面圣啊!皇上的酒,就是御酒。老子今天见了真龙天子,喝了御酒,就差打马御街啦!这可是新科状元才有的面子啊!老子这辈子值啦!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