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言见了, 笑道,我这宅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阿四摇头,脸上的煞白不似作假, 是,是我这篮子里
阿四。严大员外停下脚步,打断阿四的话,你回府一趟,告诉太太,午饭不用等老爷了。
阿四结巴,老,老爷那这篮子?
严大员外看了谢微言一眼,似叹了口气,我来拿。
阿四逃也似的出了宅门,谢微言也不问,带着严大员外去了花厅。
这间三进三出的宅子本来就是严家的,严大员外熟门熟路的坐到主位右侧,将手里的篮子搁到茶桌上。
谢微言掀开珠帘,从外间走进来。他手上端着茶盘,严大员外,请。我这茶虽没有银针白毫珍贵,却也别有一番清香。
将茶盘随意搁下,谢微言挽袖而坐。严大员外举杯饮了一口,唇齿留香,果然好茶。先生从哪儿买的黄芽?
谢微言微微一笑,巷子外的茶叶铺,花了我三两银子,如今一看,倒也值得。
严大员外惊道,哪儿来的茶铺,我来时怎么没见?
许是关门了,前两天听说他家的老板身体不舒服,要静养一段时日。谢微言端起茶杯慢饮,长袖如云如烟拢,流水般层叠而下。
严大员外看得心头一跳,将视线移到花厅外面的庭院。庭院深深,花叶相错,红绿相衬,小径通幽入竹林,如画一般美妙。如它如今的主人谢微言一样。
这庭院,倒别有一番景致。若是能栽上几棵桃树便好了。严大员外道,桃花纷落,满院春宜,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谢微言放下茶杯,唇色淡道,桃花虽风雅,却易招事。
严大员外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说的不错,确实容易招惹是非。
谢微言微微侧头,他仍以白绫遮眼,神色看起来很是冷淡,若员外不急,不如谢某陪员外在后院里走一走,我那里种了许多名花,还未有人见过。
赏花乃风雅之事,我今日,却是有别的事情要来麻烦公子。严大员外将搁在一旁的竹篮放到谢微言脸上,脸色有些难看,先生打开便知道了。
这竹篮离的近了,隐隐有股腥臭味,若不是谢微言五感异于常人,怕是很难闻得出来。他伸手揭开篮子里的白布,眉头便狠狠蹙了起来,这是?
严大员外知晓他是修道之人,虽以白绫遮眼,但修士本就诸多本事,因此并不小看于他。
这便是先生当日说的狐狸。
竹篮里卷缩着的,赫然是一只被人抽筋扒皮,放干了血液的白狐,那腥臭味便是从它身上散发出的。
谢微言将白布重新盖上,明白了严大员外的来意,这狐狸,从哪里找到的?
严大员外心底不忍,在我宅邸后院的枯井中发现的。这几日我太太请人来修整后院,工人便想把院中的枯井也修整一番,这便发现了。
谢微言垂下眼帘,员外府里可还好?
因着前段日子的事,是闹得人心惶惶。严大员外一脸愁色,我本不欲再来麻烦先生,只是严某实在无能为力。
这件事对严家来说,确实是飞来横祸。谢微言叹了口气,起身送客,员外的来意我已知晓,还请员外放心,此事我已有定夺。
严大员外知他应下此事,不由大喜,连连谢过谢微言的再造之恩。
珠帘伶仃作响的声音归于平静,谢微言看着严大员外离开的背影,走到窗前观望天色。
云头相叠,碧空如洗。他将花厅敞开的几个窗合上,又将游廊上的竹帘放下,这才回到茶桌前,拎着竹篮往后院的书楼赶。
一路花叶交映,树影斑驳,谢微言站在书楼前,推门而进。楼里干净宽敞,竹席铺地,珠帘四垂,窗棂雕花,十分雅致。
他走到书架后,将竹篮随手搁到地上,席地而坐。竹席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很多,谢微言收起摊开在玉案上的纸张,从一旁的篓筐中拿出朱砂符纸,开始修剪。
纸屑于指间落下,洒满玉案一角。谢微言神情冷淡,全神贯注,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疲惫的放下银剪,起身去了外间。
庭院里,几滴雨水打湿地板,花叶抖了抖,还未反应过来,雨珠便接二连三的打下,很快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雾雨如烟拢,朦朦胧胧。谢微言端坐于竹席中剪纸,于烟雨中看去,似水墨画般妙不可言。
一柄竹青色的伞从松树旁走了出来,伞盖描梅,枝叶风雅。执伞的人有着颀长的身形,束着长长的乌发,披着鸦羽色的外衣。
他从松树下走过,松针不堪受力,坠下雨滴,全落在了这人如烟云般层叠垂落的长袖上。
雨越下越大,也越来越朦胧。谢微言微微一愣,剪纸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想要从雾雨中看出点什么来。
书楼的花架前,有人持伞而立,长袖漫舞。他的身形落在雨帘下,又渐渐散去。从始至终,谢微言都没能看清。
他蹙着眉起身,想要绕过那玉案,乔砚!他以为是乔砚。
身形散到一半的人顿了顿,退后一步。谢微言上前走了两步,被窗棂挡住去路,你还敢回来找我?
雨中的人紧了紧手中的伞,并未出声。
谢微言手指攀着窗棂,冷笑一声,他转身去拎了那篮子,搁到窗台上,我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也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严家无辜,你想修魔好,修邪好,随你。将你这狐狸拿回去!
雨水沿着屋檐落下,谢微言将竹帘拉上,见雨中那人毫无动作,心下一狠,直接拎起竹篮朝他扔了过去。
砰六扇窗全让他给关上。
立于花架前的男人抱着竹篮,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紧闭的窗户上。
这一夜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至深夜方停。翌日清晨,谢微言出了宅门,去了严家一趟,回来时途径县衙,见三三两两的差役聚在一起,不免停下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他微微侧头,问身旁的严家大公子,严谡。
严谡生得模样清雅,颇有一番书生气度,他道,我去问问。县衙就在街道旁,谢微言站在墙角下等,严谡就去问。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县令大人的小女儿,昨夜深夜,被贼人掳走了。
昨夜?谢微言蹙眉,昨夜雨下的那般大,什么贼人这般有本事,竟能去县令家掳人?
严谡也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先生说的是,据差役们说,王小姐的门窗皆从屋里关紧,梁上也未有脚印,怕是个武功极强的贼人。
谢微言若有所思,正此时,县衙府门大开,一众衙役迎着县令走了出来。王县令身着常服,脸上满是愁容,此事麻烦道长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这是贫道的分内之事,县令大人不必如此。
谢微言闻声看去,他以白绫遮眼,只隐约感觉到是个极其冷漠好看的男人,那边是谁在说话?
严谡压低声音道,是个穿着道服的年轻道长。
谢微言点头,忽然道,他手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严谡愣了愣,看了看县衙门前的年轻道长,是一把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