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挑开珠帘,有些不安的走到圆桌前。
看着桌上摆放的饭菜,阿言心底涌起些许愧疚,但为了离开这里,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楚湘离开后,阿言有意打听男人的事,然而几个随从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无论阿言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是怯生生的要求出客栈,都被几人无视。
阿言既心慌又无奈,几个随从不肯同他说一句话,那个男人又不知去向。这两天,他隐隐觉得心底烦躁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这天夜里,店小二给阿言打来了热水,几个随从无例外的在门口守着,目光毫无机质。
屋里点了香薰,馥郁的冷香仿若冰雪消融于梅林一般的好闻。阿言拔下玉簪,看着梳妆镜里乌发垂落,身若翠竹的少年,蹙着的秀眉笼起忧愁。
烛火淡冷,光色暮。
阿言轻叹一声,扰乱心头思绪,投影在美人榻上的纤长身影不紧不慢移开,落在了围屏旁的柔软地毯上。
小二向浴桶里倒满热水,擦擦额头上的汗,回头便见一容色姝雅的少年站在屏风几步外,像是融入了浓重夜色的美人图。
容貌并不出众,清秀有余,那一身令人赞叹且注目的气质却是格外的惹人心动。秀雅如竹青,蹙眉含笼烟,仿若姝色妙笔。
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单衣披在他身上,单薄得惹人怜惜,连极淡的唇色也仿佛苍白起来一般,无助得很。
小二转身的动作顿住,他提着桶,本不该多话的他忽然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门外的是您的护卫么?
阿言蹙眉,睫毛在空气中颤抖,并不是。
小二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阿言的目光中参杂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他欲言又止,又紧紧的握住了手中木桶。
阿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染上忧色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是冒着热气的泉水荡着的涟漪。
围屏上倒映着晕黄的烛光,少年身形立在那里,听到房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阿言动了动。
如鸦羽般乌黑的长发撩到脖颈前,单衣褪到臂弯处,胜雪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柔韧纤长的少年身体美得窒息,匀称苍白的质感令人喉咙一紧。
阿言抬起头,脖颈扬起一抹惑人优雅的弧度,他脱去单衣,缓缓走向浴桶,留下一地的衣衫惹人遐想。
烛火无风自动,将熄未熄。
美人榻旁的轩窗拂过几道凉风,白玉珠帘伶仃作响,描绘着雪中梅林的屏风映出木桶中浇水而浴的少年魅惑身影。
抬臂,撩发,水声。
一切都显得如此诱人,只是那水中的妖精却并非刻意为之,无辜得令来人顿在了原地。
哗哗的水声,仿佛连天上皎洁的月色都失去了光芒般,变得黯淡起来。
宋凛倚着雕花窗,长腿立起,黒衣白襟的他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身后街道的阑珊灯火让他染上了几分孤冷。
屋里屏风上的纤长身影跨出木桶,带出一阵水声,衣诀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是某种暗示,身影拿起挂在围屏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起来。
身影穿了多久,宋凛就看了多久。
从少年穿着单衣静静站在屏风那里开始,到阿言披散着头发一身湿气出来,愈看眼神就愈深邃。
夜里的凉气分毫不差,门外长廊上无人走动,街道上的热闹却比白天更甚。
阿言沐浴出来,收拾好散落在地面上的衣衫,走到梳妆镜旁,吹熄了几支烛火。
屋子里暗了几分,他转过身,正要上床休息,却被一堵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肉墙给挡住了去路。
你!
阿言瞪大眼睛,失措的退后数步,眼里全是惊惧,拢住衣襟的纤白手指紧得发白。
宋凛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幽冷的目光看他,仿若伺机而动的毒蛇。
别出声!来人低声斥道。
阿言慌乱的看着他,一手撑着镜台,一手拢紧里衣,脸色被宋凛的那一声呵斥吓得苍白。
他咬着唇,眼里露出哀求之色,似乎在说自己会听话,泛白的手指加上颤抖的身躯,让阿言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宋凛的目光暗了暗,声音听起来暗哑又凶狠,似爬上阿言脖颈滑动的冰凉的蛇,我说过,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慢慢靠近阿言,鼻尖闻到少年身上清冷的冷香,宋凛眼底划过一抹迷醉,随即目光愈发冰冷。
可你好像忘了这件事。
他这话是贴在阿言耳边说的,音色冰冷无质,话里话外藏着杀机。
阿言身子剧烈颤抖,只感觉喷洒在自己脖颈上的温热气息仿佛利刃一般,心脏害怕得快要跳出来。
这个男人会杀了他!
少年眼底染上雾气,像是黑珍珠蒙上了一层纱雾,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宋凛抬眸看着阿言仿佛害怕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无助模样,眼底的泪水似蒙了水雾的纱,让他有一瞬间想抬手替少年抹去。
这样的失神仅有一息,宋凛捧起阿言的脸,邹眉,你怕我?
阿言的泪水在眼底倔犟的打转,终是没有落下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少年答非所问,宋凛剑眉蹙了蹙,没有让阿言看出他脸上闪过的不悦之色。
楚湘对你的态度非比寻常,你可以帮助我。
阿言扭过头,平复心底的害怕,他咬着牙不去看面前这个害他几欲落泪的男人,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这几天一直被压在心底的,隐忍不发的,失措不安思念慌恐的种种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
凭什么这些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他的答案!凭什么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带到这种地方?!
他不愿意!他想回去!他想阿织!
放开我!阿言狠狠拍掉男人放在他脸颊上的手,退到窗前,苍白的脸色却难掩少年眼底燃起的怒火。
那双眼,比星海还要璀璨。
宋凛看着自己方才还放在少年脸上的手,手背上的疼痛提醒他柔弱可怜的少年方才做了什么。
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目光冰冷深沉的看向窗边的少年,声音是压低的怒火,过来!
阿言一动手就后悔了,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见宋凛一脸暴风雨欲来的模样,哪里敢上前,害怕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过来!宋凛冷着一张脸,浑身的怒意快要实质。
阿言浑身一颤,只觉得腿脚都要软了,顶着宋凛吃人的目光上前,头皮发木。
你胆子不小啊。宋凛直接将人扯过来,手指紧锢住他的下颌抬起。
阿言扭过头,不敢对上那人冰冷无情的眼,脸色惨白。
宋凛掐着他的脖子,忽然弯腰将人抱起,不顾少年霎时惨白的脸色,将人抱到床上压了下去。
白玉珠帘外全是漆黑一片,内室仅有床榻两边的烛火还在燃烧,迷离昏暗的火光,映着交帐上的绣纹,是朦胧一片。
窗外阑珊的街道仿佛愈来愈远,些许喧闹的声音也像是被隔绝了一样,阿言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被褥塌下一大块,翻滚进床榻深处,交帐落下。阿言被压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爆发出一片白光,光芒大作的地方又参杂着细碎的绿色光芒。
纷乱的记忆崩塌,许多离奇的画面仿佛走马观花般闪过,画面的最终,定格在云衣长袖眉心敇纹的修士身上,然后崩塌。
这一瞬间,阿言仿佛记起了许多日前的那个梦,然后两个画面重叠。
云海之上,有云雾翻腾。
迎风立在悬崖上的云衣修士衣诀翩翩,长衣曼舞,眉心血色敇纹隐有流光,他容貌冰冷秀雅,瞳孔却偏向于琉璃的冷漠无质,仿若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