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含章那双眼睛像是寒冬腊月的凌冽寒风,刺得淳乐水生疼。
但他们还是结婚了,淳乐水既期待又忐忑地和宋含章结婚了,他以为愿意结婚的宋含章至少是可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新婚当夜,还没等他彻底开口,宋含章就一边冷声质问这是不是就是他想要的,一边把他压在床上。
和被下药那晚宋含章急切但温存的动作相比,这天晚上淳乐水除了疼痛以外什么都没感受到,身上痛,心里也痛,被第二天刺目的阳光晃醒,除了一地狼藉的衣物外,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宋含章的身影。
他连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都不给淳乐水,就展开了对他将自己拖下深渊的报复。
面对宋时清的询问,淳乐水说不出一个宋含章的不好,他能理解宋含章,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这样对待自己,只是因为他误会了自己。
只要能解开误会,就好了。
但宋含章久不归家,淳乐水没有机会。
他只能看着宋含章身边情人不断,在外公面前不断地替他遮掩,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没有底线,但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能想到宋含章在阳光下伸向他的手。
他本性不是这样。
淳乐水心底的声音总是这样提醒着他。
直到他看到宋含章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像向日葵一样灿烂。他看到他们两凑在一起相对而笑,看到宋含章因为对方的一条信息或者电话露出惬意的笑容,看到宋含章笑着轻揉对方的头顶。
宋南风忌日时宋含章心情低落淳乐水自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惹他不快,却不小心听到他和别人打电话让对方陪他去个地方,他开门而出擦过淳乐水时连余光都吝啬于在他身上停留。
宋含章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连宋时清都觉得他变得开朗起来,淳乐水意识到,宋含章爱上了那个像向日葵一样的男生。
他一点一点的改变,都是因为对方。
包括他心平气和地对淳乐水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他不想再纠结,只希望淳乐水可以和他离婚。
他听着宋含章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话,想要再次解释,宋含章却让他不要提了。
当时淳乐水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头顶烈日灼眼,耳边蝉鸣聒噪,马路上热气蒸腾,路过的行人汗流浃背,但他却浑身冰凉。
他身后是一家医院,淳乐水刚从里面出来,接到宋含章电话前刚刚确诊了急性白血病。
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需要立即接受治疗,淳乐水连去和宋含章办离婚手续的时间都没有,化疗痛得他想死,但他不想死,他想等病情稳定下来找个时间和宋含章好好聊一聊,就算离婚,就算宋含章永远不会爱上他,他也不希望自己被永远误会下去。
他总会听到其他病人或者家属小声议论自己,可怜他,说这么严重的病身边连个照顾和陪伴的人都没有。
淳乐水当然也想有,但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世界里只有一个格外不待见他的宋含章。
因为一直拖延离婚,宋含章对他的态度更差了,甚至在淳乐水直言自己得了白血病时发出一声嗤笑。
他说淳乐水你贱不贱啊,为了不离婚,这种借口也能说得出来。
从淳乐水给他下药开始,他就再也无法信任他了。
淳乐水挂掉电话后呆坐在长椅上,有些崩溃地捂住脸,一个小皮球滚到他脚边,小女孩怯生生地叫着哥哥,问他生病是不是很痛。
抱歉,我可能有点多管闲事。另外一道男声响在耳边,一包面巾纸递到淳乐水眼前,他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明媚的笑脸,要擦一下脸吗?
是那个改变了宋含章的男生。
没等淳乐水回话,他的电话响起,淳乐水一眼便看到来电人是宋含章。
男生把纸巾塞进淳乐水手里,就在旁边一边丢着小皮球和小女孩玩,一边接通电话。
纸巾被淳乐水捏变了形,他听到宋含章说要过来找他。他慌乱起身,眼神阵阵犯晕,男生匆忙挂掉电话扶住他,问他是不是要回病房,要送他回去。
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淳乐水声音哽咽,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后面的话,你男朋友不是要来找你吗?
男生闻言有些诧异,笑着随口解释:普通朋友啦。
他的笑容几乎晃花了淳乐水的眼,男生不顾他的反对坚持要送他回病房,再后来淳乐水站在窗边看到楼下匆匆赶来的宋含章,他仿佛以为对方是生了什么病,神色是淳乐水从没见过的担忧和紧张。
如果他抬头往楼上看一眼,就会发现面色苍白的淳乐水,但宋含章没有,他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男生身上。
淳乐水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突然呛咳着吐出一口血,他捂着喉管蹲下,一边咳一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
淳乐水好羡慕那个男生,那么爱笑,那么开朗,他一定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人爱。
他突然发现他短暂的人生里全都是遗憾,因为执意于宋含章,所以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淳乐水想,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自己不要再遇到宋含章,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希望自己不要爱上宋含章。
他也想要做一个洒脱率性的人。
小淳?
乐水?
隐隐约约的呼喊在耳畔响起,伴随着仪器滴滴滴平缓且规律的声音,淳乐水睁开眼睛,目光在床边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外侧站在墙边不敢上前的宋含章脸上。
宋含章的面容既憔悴又狼狈,脸颊和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双眼满是血丝,眼眶通红地盯着淳乐水。
两人隔空对望,谁也没说话。
淳乐水在看到宋含章的那一瞬呼吸不由自主颤了一下,他移开眼睛本能地向楚林寻求慰藉,楚林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从他睁眼便问他情况。
听着他的连声关心,淳乐水憋着嘴叫了声师哥。
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滚出,伸手抱住楚林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迭声叫着师哥。
楚林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里,他鼻子有些发酸,俯身任由他抱着,不断安抚着他:我在,别怕。
淳乐水一听哭得更伤心了:师哥。
他还沉浸在梦中贱受绝望痛苦又悔恨的情绪中,就好像那个孤单接受治疗,被别人可怜,永远看着宋含章背影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不,那就是他。
那个永远都等不到宋含章回头的人,那个偷偷注视着宋含章的人,就是他。
他死后绑定了系统,从系统口中得知了他们所处的世界规则,他痛苦的短暂人生不过是作者塑造宋含章这个角色时轻描淡写的两句设定。
系统给了他两个可以改变命运的选择,让宋含章爱上他,从此开启新的人生;重走剧情,结束后获得崭新的开始。
即使淳乐水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说配角,但对他来说他的所有经历都是真实的,他对宋含章的爱也是真实的,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他没有办法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即性情大变,并对宋含章不屑一顾。
他不想重来,因为重来注定是重蹈覆辙。
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宋含章。
所以淳乐水让系统帮他清空了记忆,然后系统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向清空记忆后宛如一张白纸的淳乐水讲述贱受和宋含章的故事。
所以淳乐水没有过去也对过去并不好奇,因为那并不是一段好的回忆,他遵循着心底的本能,成为了开朗率性又爱笑的人。
他在楚林身上感受到了曾经没有感受过的关怀和温情,于是他缠着楚林想要在他身上汲取更多。
他不会再爱上宋含章,于是他的视野开阔了许多,他感受到了朋友的可贵,他重拾了喜爱的舞蹈,不再因为寄人篱下而小心翼翼反而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
如果淳乐水的人生是一出黑暗中的舞剧,以前在舞台上唯一被他追逐的那束光里站的是宋含章,那彻底舍弃掉过去重新来过之后,和宋含章那束单一的光相比,舞台下才处处都是光亮。
灵魂深处对于宋含章最后一点眷恋,也在淳乐水以第三者的视角彻底想通和宋含章说开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