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和那个人渣比作一类,可见宋含章对自己有多失望。
他拿刀挥向自己,宋时清怎么可能不心疼。
对不起。宋含章红着眼埋首在宋时清怀中,对不起外公。
医生很快来将宋时清接走,宋含章跟着走了几步,却像是突然被人抽掉了所有力气,他连病房都没有走出去,失神地跌入沙发。
就算是他和淳乐水在车上争吵,他被淳乐水不断质问的时候,宋含章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将自己和那个人类比的想法。因为他清楚,他错是错在误会了淳乐水这么多年,他的所有混蛋行为是建立在以此为前提的基础上,是有迹可循的。
反而是他经常怀疑淳乐水,他呆在宋家接近自己的目的,他是不是也像孙明鸿那样觊觎宋家家业?他对自己频繁的毫无底线的示爱是不是为了放松自己的警惕让自己爱上他,然后像孙明鸿杀死母亲一样杀死自己?
所以宋含章从来不相信淳乐水是真心爱自己的,后来听到淳乐水的心声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当宋含章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至少在曾经,淳乐水是真的爱他的,爱到全然失望,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也会奋不顾身救他。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失望,是由无数件小事累积而来,大多数时候都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其实一直都处于某个临界点,而可能再那之上甚至不能再承担起一根羽毛的重量。
就像是母亲对孙明鸿,和淳乐水对他。
当淳乐水躺在宋含章怀里呼吸微弱心跳缓慢时,巨大的恐惧让宋含章意识到,他一直把淳乐水当做孙明鸿来戒备,其实他才是举着刀的刽子手。
他和孙明鸿一样伤透了一个人的心,并且杀死了他。
只是母亲会流血,而淳乐水是安静的毫无反应地躺在他怀里。
所以淳乐水醒来不想见到他,是多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他累了,倦了,不想再和宋含章玩下去了。
宋含章不知道的是,淳乐水不想见到他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个原因。
与此相比,更重要的原因是淳乐水很不安。
他不安于落水时对于宋含章死亡的恐惧,他非常清楚自己对宋含章是毫无好感的,每次想弄死他的想法也不是作假,而是真的恨不得让宋含章死了算了。
他以为自己在宋含章面临危险时还能悠闲看戏,但实际上那一瞬间,他甚至宁愿死的是自己。
这让淳乐水毛骨悚然,因为那一刻他能清楚分辨出这是从他自己脑中冒出的想法,不是多出来的莫名情绪,而是他本人就是那样想的。
甚至包括去救他,都完全是出于本能。
他让自己保持着高度冷静,就是因为当下只有他才能救宋含章。
如果身边的人不是宋含章,他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能全程不慌乱。
这不得不让淳乐水怀疑,为什么宋含章会在自己潜意识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这些真的是贱受残留给他这个穿越者的情绪吗?
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醒来就已经绑定好系统,被告诉姓甚名谁,并且将选择摆在他面前。
当时淳乐水还觉得好巧,他所需要穿越的角色和他名字一模一样。
系统怎么说的来着?
它说这是穿书基操。
淳乐水信了,并且对自己空白的过去毫不好奇,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只想要未来。
但现在,淳乐水突然想要窥探一下自己的过去,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记忆?为什么会被系统选择?
他能感觉到系统还在,但装死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在不知道被淳乐水催促了多少遍后系统才道:[是你强烈的意志召唤了我,获得了追求自由的机会。]
那我对于过去的记忆呢?淳乐水问。
[那些重要吗?]系统说,[你已经死了,你哪里还有过去?你只用记住自己的目的,不断地往前看就好了。]
避重就轻的回答,却让淳乐水无比惊恐。
答案或许已经在他自己手中。
他无法面对这件事,而人类对于危险的首要规避反应就是
逃。
他第一件事就是从宋含章病房搬了出去,宋时清关心他问了许多,但淳乐水什么都没说。
他自己心里也很乱。
就在他啃着指尖盘算离婚的事情时,走廊上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透过玻璃,他看到几位医生匆忙地推着病床奔走,而淳乐水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床上的人是宋时清。
他一惊,猛地拉开门正准备跟上去,一转头就和刚从病房里出来的宋含章四目相对。
淳乐水第一次看到宋含章那个模样,穿着病服就好像一吹就要倒似的,整张脸上唯一的颜色就是猩红的双眼,和被他撕下纱布后抠到流血的额角伤口。
但淳乐水现在根本没工夫搭理他,又或者说有功夫也不会搭理他。
轻飘飘一眼后就迅速移开目光,追着已经消失在拐角的病床跟上去。
搞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
还要让外公醒过来担心你吗?
乌鸡鲅鱼。
宋含章正准备抬步,闻言顿了下才跟上,只是在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麻烦护士重新给自己包扎了一下额头才赶往抢救室。
包括后来匆匆赶来的许叔,三人并没有等多久宋时清就被推出来。
陈医生紧随其后:还好这次发作虽然急但是刚好在医院,而且含章的急救方法也很正确,没什么大问题。
淳乐水和许叔都连忙凑过去,陈医生无奈:好了好了,先把老爷子推回病房,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外公,淳乐水轻声说,你吓死我了。
老爷子显得很疲惫,笑着用手心贴了两下淳乐水的脸:对不起,外公不该吓你。
淳乐水顺杆就上,点头道:没错,老爷子既然认识到了错误下次就不要再犯了。
宋时清连连应了几声好。
他看了眼人群之外看着他又不敢靠近的宋含章,对他伸出手。
宋含章过了好几秒才走到床边,牵住宋时清的手。
老爷子握着他的手轻捏了两下:没事。
宋含章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外公的手很烫,手心干燥,手背皮肤不像年轻人那样有弹性,指腹轻轻挨着就能感觉到其中流失的胶原蛋白,在不用力的情况下也能摸到手背上明显凸起的血管。
就是这双手,当初把宋含章从地上抱起来,帮他擦眼泪,又在晚上他做噩梦时拍打着被面陪他一整晚。
也是这双手,牵着宋含章去母亲陵园,轻拍他的脸让他出去玩,放纵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但因为觉得他逼自己结婚,宋含章不顾外公的不舍非要从家里搬出去,自己天天在外面释放情绪过逍遥日子,却从没想过早点帮外公接下重担,没有想过他靠外公取暖时,外公何尝不是将对母亲的思念投影在他身上以此慰藉。
他仗着有人宠爱便肆无忌惮。
他甚至还提起了外公最不想听到和提起的人,他将自己和孙明鸿相比,分明是在刺杀外公。
无形的刀虽然不见血,却也会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