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初直接指了个方向,指着人最多的地方道:西南。
为什么?你感觉灵气了?
不,方晏初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果,塞进嘴里缓缓说道,因为那里人多。
噗嗤,说到这里,规矩真人终于又有插话的地方了,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只知道往人多的地方扎堆,殊不知最好的石头都在西北方向新石场,西南这块这块地方只是唬新人的。
方才方晏初和孔渠说了这么多,可以说已经把修道界的上层揭开了一角给他看。可惜这位规矩真人耳聋眼花,愣是没能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危险性。
修道不知凌云殿,这种人还理他干什么。
孔渠跟着方晏初头也不回地把规矩真人扔在原地,一边追上去一边问道:连灵气都没有的地方真的能找出东海之精吗?
不一定。方晏初含着糖果摇摇头。
距离上次见到东海之精已经上万年了,方晏初也说不准这一万年里东海之精是不是有什么奇遇。万一修出了可以屏蔽灵气的功法,就算孔渠是天生灵物入魔也没什么用。
还是得靠眼力。
方晏初眼力就不错,至少比孔渠好点。
真正走到赌石场,方晏初才知道孔渠那三百万都是怎么花掉的。他买石头都不挑,选了就走,就跟逛商场的那些大富婆似的。
这个、这个、这个孔渠指指点点地点出了十来块石头,划了一堆,然后指着这一堆说道,这些不要,剩下的我都要了,让你们的师傅帮我解石。
说完他也不看解石的过程,扔下就走,凑到方晏初身边去凑热闹:有没有能看上的?
方晏初大概知道赌石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挑选玉原石现场解石,根据解出的的玉石价格看到底是赚还是赔。这些玉原石几乎都是劣质品,就像规矩真人所说的,真正的好货都在西北角。
不过就算是西北角的那些好货,里面的灵气也跟蚊子腿似的,在方晏初眼里跟没有一个样儿,与其花费力气去找到底那块玉石比较值,倒不如把命运交给运气,抽个奖。
就这个吧。方晏初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个歪瓜裂枣随意说道。
孔渠花了三百万,精挑细选没学会,倒是把不少赌石老手的做派学了个七七八八。他捏着下巴围着方晏初选定的那块石头转了转,很是老道地说: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像能出货的样子。
就切这个吧。千山把它抱过去。
他选定的那块石头不大,直径十几公分的样子,寻常人是肯定能搬得动的,更别提修道者了。
季千山蹲在石头面前好奇地看了一眼,用手指戳了戳石头,眼珠咕噜一转,开始捧着手,把一声惊叫说得像是读课文一样平直:哎呦,我被石头咬着了。
他身后正好走过去一个挑好石头的客人,那客人一边走一边把视线钉在季千山身上回头看,眼神里明显在说:这是在干什么?
方晏初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表演,还配合他的表演,他说:过来我看看手。
哦。季千山迈步出去,一脚踏过那个咬了他手的石头,伸手向前去搭住方晏初的手。
变故是一瞬间发生的,季千山右手刚刚伸出去,触及到方晏初的那一瞬间,眼前突然一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不再是方晏初了。
他触到了冰凉的镜面。
几千面,不,可能是更多面镜子矗立在他面前,塞满了他身旁的巨大空间。他脚下也是镜子,头顶上也是,身边的镜子不断交错。
他的身影在镜面中倒映出来,经过数百数千次的反射,在这个空间中显现出无数个自己。
季千山甚至难以从这么多自己中辨别出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本体,哪些才是镜子里照射出来的虚像。
平常人见到这种变化早该慌了,但季千山却面不改色,径直地摸上自己身边的那一面镜子,顺着自己右手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他的身影不断在路的转角处出现又消失,右脚抬起又落下。
这种所有人都跟自己同步的感觉会令人心生恐惧,仿佛自己被溺进了一个广大的人海中,慢慢地迷失,直到再也找不到自己。
别走了,前面是空的。一道声音响起,季千山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
他身后是一面硕大的镜子,这一面镜子近乎顶到了天上,抬头望去也望不到尽头。在镜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人像,季千山不用看就知道,那个人影长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你也觉得千年前的自己很难看吗?
镜子里的人浑身鲜血,黑暗化成的血水从发丝上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斜靠在镜子上捂着胸口惨淡地笑着:这是第几次见面了?
一千二百一十八次。季千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次好像进度不错?
目前为止还没什么错误。季千山答道,如果可以一直顺利下去就好了。
上次他是为什么死了?天劫吗?
是,季千山闭上眼睛,神色中尽是痛苦,仿佛被迫回忆什么不想看到的场景,天地圣人合并世界,必然引动天劫,天劫之下尸骨无存。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偷东西!偷东西!
你爸爸是小偷,你也是!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深巷子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脏污的水被随意倒在巷子口,四周的高楼被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方块,鸽子笼似的凑着无数只穷困潦倒的鸽子。鸽子的窗口里高挑出一节一节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花内裤和哪家孩子的尿布。
方晏初已经几万年没听到这种话了,这一段记忆居然没有分在那八成里忘记,而是死死地留守在他的脑海里了,以至于现在被梦魇翻出来。
他腰里挂着一串钥匙,两个家门钥匙一个房门钥匙坠在他腰间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方晏初迈过巷子口的脏水往最里面走,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去的那个家到底在哪个房间里,只有脚像是有自己的记忆一样,轻车熟路地绕过凸起的杂物堆和凹凸不平的水沟,把他往更深处带去。
方晏初钻进一个昏暗的楼道口,在时灵时不灵的感应灯下慢慢爬上五楼,最后在五楼最角上的那个房间门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