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 从双手握剑变成单手挥剑, 重逾千斤的大剑在他手上越来越轻, 直到轻得像一滴水。
好剑!宋潜机心念通明, 一声断喝。
先退后!赵太极高呼。
话音未落, 水浪随渡川剑剑气汇聚, 如一道瀑布倒挂空中。
剑锋过处,水帘冲天。
宋潜机大杀四方。
仿佛他握着的不再是一柄剑,而是一江水。
残阳如血铺满西天,白龙江上血流成河。
水瀑送乌篷船冲出包围圈。
有渡川剑开路,白龙江已为宋潜机所用。
想走?没那么容易!赵太极冷笑一声,泼!
四面敌人避开势不可挡的剑气,一齐祭出数百只储物袋。
袋口大张,闪烁珠光的透明油质倾倒入江,飞速流动蔓延。
宋潜机鼻子微动,闻到一阵幽幽冷香。
是鲛油!
鲛油可燃万物,对方准备了这么多油,竟想烧了这条江。
点火!赵太极喝道。
与此同时,数千修士从山岭间冲出,无数支燃烧的箭矢化作道道流火,在残阳下划过流丽的轨迹,像一弯巨大虹桥,直射乌篷船。
刻满符文的火焰箭被宋潜机剑气扫落,更多箭矢射入江中。
江上覆着厚厚一层鲛油,火焰一触即燃!
山岭间身穿神火罩的修士不畏巨焰,如一群乌鸦黑压压、乌泱泱地冲向乌蓬小船。
烈火烧江!
江面化为一片火海。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迅速覆盖整条白龙江。
渡川剑再不能呼浪唤水,剑身变得越来越重,像天边沉落的夕阳。
战况眨眼间逆转。
赵太极大笑:冼剑尘,二百年前你大闹乾坤殿,搅碎逝水桥云海,可曾想过今夜?等这条白龙江被我烧穿,你的渡川剑还怎么使?
华微宗有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谁在乾坤殿提冼剑尘的名字,谁就要遭雷劈。
掌门、峰主、长老们因此言谈拘谨,战战兢兢。
他们在外受大半个天西洲供奉,在自家宗门里,却被一道剑气压得二百多年不敢抬头。
岂能不恨?
此仇不报,心魔不除。
怪哉,怎么每个来杀我的人,都要先跟我叙叙旧。难道因为平时过得太无聊啦?冼剑尘依然坐在船舱里,望着火海叹气摇头,这么多灵石,能买下一座城,再不行拿去买酒也好,竟被你们倒进江里打水漂,可惜,实在可惜!
血色夕阳彻底坠入白龙山另一边。
夜空被满江大火照得通红。滚滚浓烟升起,遮住天上星河。
虾蟹鱼鳖死了个干净,来不及逃窜的水兽被烈焰焚烧,发出凄厉惨呼。
江上浮尸发出烤熟的焦臭味,掺着鲛油诡异的冷香,浓烈气味令人作呕。
敌人张狂的笑声、喊杀声、中剑后的惨叫声充斥宋潜机双耳。
他愈打愈艰难。
冼剑尘念着数字,口算这一战要花正道仙盟多少灵石。
宋潜机听得大怒:你还不出剑?我们在一条船上!
冼剑尘:要不你再坚持一下?
宋潜机:你行你上啊!
乌篷船被火焰包裹,天上地下无路可去。
只凭宋潜机的剑气辛苦支撑。
冼剑尘哈哈大笑:再接剑!
宋潜机不假思索,抬手换剑。
剑柄入手清凉,像握着一捧碎冰,令周身热浪消退些许。
此剑名为月缺。如月光般寒冷,天然克火。冼剑尘又漫吟道,诗云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万事万物发展到极点,必将折返,才能循环往复,正如月圆必缺。你没有看过月亮?将圆未圆时,月华才最饱满。
宋潜机抬头:我看过。
今夜看不到月亮,夜空笼罩在重重火光烟气中。
你手持月缺剑,便要学接受缺憾。冼剑尘道,为师现在传你心法。
赵太极退至战局外、河岸边,距离乌篷船二十丈远:冼剑尘,没用的!
宋潜机自登闻雅会成名以来,奇遇不断,气运加身,少年称王,短短几年达到别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一生没有缺憾,谈何接受?
他根本不知道缺憾二字怎么写,怎么用你的月缺剑?赵太极刚说完,就发现战局变了。
宋潜机月影剑在手,一改方才大劈大斩、大开大合的剑路,出剑变得轻缓,如月光漫过杨柳岸。
冼剑尘笑道:为师原还担心你这一生顺风顺水,便难以领会月缺中的真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收服了它!
月影突破火海,载着乌篷船继续向前。
宋潜机逆风逆流,愈战愈勇。
然而大火越烧越旺,两岸敌人不断涌出来,越杀越多,好似无穷无尽。
赵太极脸色铁青,惊怒道:你收服月缺剑又能如何,你知道今夜来了多少人?
冼剑尘:你说得对,徒弟啊,要不咱们认输吧。大陆尽头,不去也罢。
宋潜机回眸,双目赤红,忽而一笑:今夜我便杀穿这白龙江!
赵太极下意识后退三步,竟不敢与他对视:痴心妄想,白龙江已在宗门掌控之中!
春秋!宋潜机扬手。
春秋剑疾射而出。
赵太极顿觉威压扑面,急忙拔剑抵抗。
这宋潜机的修为怎么进步这么快?
今夜若不能除去他一百年后,不,或许只要十年,世上又出一个冼剑尘!
便在此刻,岸上忽然响起第三道声音:
白龙江由天地造化而来,谁能当家做主?
随这道突如其来的陌生话音,一阵疾雨噼里啪啦打下。
两岸连绵的山岭间,忽然冲出无数人影。
数百只储物袋祭出,向江中倾倒砂砾。
那砂雨闪着银光,铺天盖地撒下来。
火焰被银砂覆盖,火势顿时渐弱。
什么东西?众仙盟修士愕然。
不好,是定水砂!
哪里来这么多定水砂?
赵太极一边躲避春秋剑,一边喝道:正道仙盟在此,来者何人?竟敢放肆!
两岸哄笑声大作,如千万只鸟雀一齐振翅:
我是你爹!
是你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