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农大比?那是啥?
神庙内,孟河泽用剑柄挑开明黄的帐幔,纱帐后一座座金身塑像逐一显露真容。
塑像按真人比例铸造,虽不生动,却宝相庄严。
十余座金身环殿而放,令整座大殿金光灿然。
外门弟子们亲眼见过掌门、峰主的很少,好奇地打量。但修为低微者直视塑像面容,顿觉心神震荡,双眸隐隐刺痛。
孟河泽一道剑风扫去。塑像前供奉的烟火一闪,顷刻熄灭。
他带众人站在神庙门口,俯瞰广场。
咱们不跟着宋师兄吗?周小芸问。
孟河泽道:师兄难得遇到合意农具,必会试用。等他尽兴,咱们再去。
几个大地主,就能献出那么多好东西,比做外门弟子富裕多了。有人小声道。
孟河泽笑道:这次千渠豪绅们元气大伤,以后再慢慢料理。
纪辰见他笑容,不解道:难道宋师兄故意敲打他们,让他们献宝?本来无冤无仇,为何如此?
纪辰话多自来熟,这一路上,与孟河泽已经十分相熟。
孟河泽冷笑道:这些人表面恭敬,其实一直看赵仁眼色行事。若不能彻底收服,咱们在这儿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要报给姓赵的知晓。
纪星模仿赵仁语气说,杀鸡取卵要不得。留着还能敲出不少东西。
宋师弟,务农大比不急。赵仁说出那四个字,觉得无比怪异,咱们走完最后一道程序,我才算正式卸任。
还有什么事?宋潜机微微皱眉。
他正打算请刘木匠陪同,即日启程,走遍千渠土地,为自己制定开荒、耕种计划。
赵仁眼神示意司礼。
司礼擦擦冷汗:请新仙官亲笔题字。
他身后侍从奉上笔墨纸砚。
赵仁伸手一指,笑道:你看神庙广场牌坊上的匾额,那可是一郡的门面。上面那块物华天宝是我写的,上任仙官写下人杰地灵四字,都是图个吉利,说个愿景。
赵仁暗想,这将是宋潜机写下英雄帖后第一次题字,自己只要抢先拓印下来,修真界的符师还不抢破头?
那些修士买回家,挂在书房、客厅,待客时请人欣赏,多有面子。
好吧。宋潜机没有推辞,提笔悬腕。
现在匾额上的字实在太丑,糟蹋这万众集会之地。
赵仁屏住呼吸,只见宋潜机大笔一挥,墨汁飞溅,四字一气呵成。
铁画银钩,大地般厚重的气势扑面而来,如川洪奔腾。
他一字字念道:亩、产、千、斤。
亩产千斤?!
第68章 一颗种子
这种东西怎么挂得出去?
好, 比鸡蛋帖写得更好!纪辰不知何时来了,率先叫好。
不愧是书棋双绝的天才宋兄,连志向都不同于普通修士。
孟河泽带着外门弟子们鼓掌, 一时间掌声雷动, 气氛热烈。
赵仁精神恍惚地想, 不仅宋潜机有病, 宋潜机手下这些修士全都疯了。
他出身修真家族, 少年时进入华微宗内门,资源堆砌下, 一路顺风顺水成功结丹。
人生最大的波折, 莫过于来死地做仙官。
他打心底里认为, 修士与凡人的差距, 比人与灵兽之间还大。
修士吐纳灵气, 不食五谷, 沾染凡尘俗务, 纯属浪费时间,耽误修行。
修士求飞升求大道,凡人庸碌只图温饱。修士一次闭关, 或许凡人一生寿数已尽。
与凡人打交道、讲交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十斤百斤千斤,又有什么不同?
赵仁不甘心:亩产千斤字迹潇洒, 毕竟难登大雅之堂, 宋师弟能否换一副?
宋潜机像是才注意到他,稍作惊讶之色:
赵道友,仪式已经走完, 你还在啊。既然你舍不得走, 不如我封你做司礼, 从此辅佐我?
师弟说笑!我哪有时间多留?
我只送神,不请神。宋潜机淡淡道:既然不留,你以后再想回来,便没这般容易了。
赵仁一怔。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不笑时,隐隐透出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仿佛压了自己一头。
这让他很不舒服,论修为资历出身,哪个不是自己更高?
他被这气势一激,也冷下脸色,立刻召出本命飞剑:千渠郡给你,我再不回来!
这鬼地方,害他一年修为无寸进。宋潜机愿意接手烂摊子,他速回华微宗赤水峰修炼才是正事。
日后姓宋这厮有何动作,便让郡内三大豪族传信直接禀报家族。
飞剑化作一道流光,乘风而去。
众豪绅不舍望天,比起捉摸不透的新仙官,从前历任赵族仙官更让他们有安全感。
赵道友慢走。宋潜机微笑。
飞剑冲出云层,一马平川。
赵仁闭眼深吸气,终于甩下包袱,又想起赵峰主许诺的奖赏,心情甚好。
空气里充满自由的味道,他咧嘴而笑,想给飞剑贴一张破风符,增加速度。
忽然笑容一僵:破风符不在身上。
不止破风符,他这些年在千渠搜刮的宝物,全都留在仙官府邸。
全郡只有仙官府灵气最浓,他只偶尔去神庙接受供奉叩拜,其他时间府中修炼,寸步不出。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
做仙官养尊处优,不必与人斗法,除了本命剑,他许久不曾随身携带法器符箓等物。
刚才当众互放狠话,说再不回千渠,此时回头,未免丢脸。
一想到宋潜机有白捡便宜的可能,赵仁脸色铁青,心里憋气。
只能自我安慰,宝库深埋地下,附阵法隐蔽,宋潜机一时半会找不到门路。
你们人虽多,可普遍修为不高,我堂堂金丹修士,又熟悉仙府地形和阵法,若趁夜潜入,谁能奈何我?
赤色飞剑一转,悬停云中。
宋潜机将赵仁打发走,再面对种地高手、农耕行家,自然有十二分友善耐心:
先生即日入住仙官府,待治好腿疾,便随我走遍千渠,推行曲辕犁。我有不懂的地方,还要多仰仗先生。
刘木匠泪光朦胧,激动地连连点头:我何德何能。
转头望去,再没有冷眼嘲笑,同乡们眼巴巴看着他,脸上写满羡慕、崇拜。
从前听村里老先生讲,士为知己者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类的话,他一直不懂,这世道人活着多不容易,谁会为个非亲非故的要死要活。
此时被新仙官双手一扶,忽生万丈豪情,心想以后倾心尽力,死了也甘愿。
众乡民羡慕地看着刘木匠,又眼热地盯着亩产千斤四字。
若真能一亩地产千斤粟,岂不是一人下地,全家都不用挨饿了。
难道新仙官要施展仙法?他真有这么好心,不是为了烟火供奉?
大多数人不敢信。
天城虽有阵法护持,依然空气干燥。
风里裹挟着一层细沙,打在脸上微微刺疼,有些凛冽、粗犷的味道。
宋潜机进得仙官府,绕过一面白玉影壁,沙尘顿消,清润水汽扑面而来。
一眼望去,青石地砖琉璃瓦,九曲画廊莲花池。
青翠松柏间,漏出几处层楼飞檐的边角,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