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如今竟让父亲都不肯认她……都说血浓于水,难道二人的父女情分, 就如此脆弱不堪?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出来高声通传道:“陛下宣卫国公入殿觐见!”
卫国公闻言, 这才收起面上阴沉冷酷的神情, 他目不斜视地进了养心殿, 连个眼神都没给虞晚。
虞晚面色苍白,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方才稳住心神离开。
既然父亲不想见她,那她以后便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李福此时回到院内, 恰好看见卫国公父女方才那一幕,他总觉得卫国公身上有些奇怪, 照理父亲难得见到身居深宫的女儿,表现最是温情不过, 哪有当爹的一直握紧拳头, 仿佛随时要冲上去揍人一般的?
他一时没想明白,脚下却是未停, 直奔养心殿内。
卫国公原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新帝这才找他, 未料到竟是闲话家常。饶是如此,他也不敢不打起精神应对新帝的问话,只能小心赔着笑脸,挑几件府中趣事说与新帝听。
魏昀从始至终面色淡淡, 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致,可卫国公又是他叫过来的。
说白了,他是为了虞晚,想亲自试探一番卫国公对虞晚的态度。可那父女二人方才已在门口碰见,据回来禀报的小太监所言,他们相处并不愉快,于是魏昀才叫小太监去把卫国公叫进来,免得虞晚再伤神。
如今,卫国公讲了府内上下的趣事儿,唯独不提他的女儿虞晚。
魏昀轻抬眼眸,最终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卫国公面色从容,丝毫瞧不出端倪,垂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只在转身的瞬时露出些许。
魏昀坐在龙椅上目光微凝,心中突然划过一道念头,他禁不住拧起了眉,便在卫国公走后叫暗卫现身,低声吩咐了几句。
李福垂首立在一旁,他悄然竖起耳朵想听,却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魏昀吩咐完暗卫,突然挑了下眉梢,声音陡然一响道:“李福!”
原本全神贯注偷听的李福吓了一跳,帽子一歪,差点没掉下来。旁边的小太监见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李公公的笑话可不多见哪。
李福懊恼地扶正帽檐,视线对上新帝冷冽的目光,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不该偷听主子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儿。
他硬着头皮,索性跪下来承认道:“奴才知错。”
魏昀冷哼一声:“去外面跪着。”
于是,大名鼎鼎的李公公今日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虞晚回到悠雨轩,只觉一腔愁苦无人诉说,她有心去找陆贵人诉诉苦,可奈何腰身酸痛,回来还是用养心殿那儿的轿子抬的,便躺在床榻上补了个眠。醒来时觉得心情好了些,就打消了去找陆贵人的念头。
入夜万籁俱寂,雪花扑簌簌地下着,落在李福撑着的伞上,把伞面堆积成了一层白。
魏昀不喜坐轿,他带着人徒步走到了悠雨轩院门前,并未事先通传,结果便得知虞晚已经睡下了,就在方才不久。
“陛下难得过来,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想要都要不来的。”李福忍不住嗔怪道,“这才几时?你家小主怎睡得这般早?”
云袖福了福身答道:“小主她今日心情不愉,所以睡得早了些,还望李公公恕罪。”
李福顿了顿说道:“这,还不把你家小主去叫起来,迎接陛下?”
今晚陛下难得亲临悠雨轩,贵人却已然就寝,实在是不合规矩。面前这小丫头也是,平日挺机灵的一个人,此时却犯了浑,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云袖本不想叫醒虞晚,此刻听闻李公公吩咐,只好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还请陛下稍候。”
“罢了。”魏昀突然出声打断,“朕进去瞧瞧,你们在外面留着。”
于是李福和云袖二人站在屋檐下,静默了一瞬后,李福还是决定教教云袖宫里的规矩:“云袖姑娘,陛下是个极其讲究规矩的人,甭管你家小主有多受宠,下回可万万不能如此失礼了。”
云袖忙不迭点头道:“奴婢知错了,今后一定谨记李公公的教诲。”
李福这才笑道:“这便对了,虽说陛下面上瞧着不在意,可谨慎些总是没错儿。”
魏昀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光线昏暗,仅剩两只红烛还亮着。他知道今早虞晚和卫国公之间的不愉快,本想晚上来安慰一番,如今人已睡下,他便打算看看就走。
怎料帐幔刚刚掀起,魏昀便察觉到虞晚呼吸声的变化。
她躺在角落里,又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只留泼墨般的三千青丝对着他,竟是在装睡。
魏昀失笑,刚欲开口说话,怎料突然听见了虞晚细微的抽泣声,这声音刚冒出一个尖尖,又很快被她憋了下去。
男人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一瞬,最终小心翼翼地探过去,将虞晚给抱了过来,坐在他腿上。
虞晚并未挣扎,小手顺势攥紧魏昀的衣襟,两行清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她身上穿了件玉色的寝衣,在魏昀来之前,便独自在床上无声抽泣。纵使早上想着不去在意,可到了晚上,她仍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起父亲往日待自己的好,便觉心口疼痛难忍。
此刻被新帝这般抱着,仿佛像个小孩子那般,虞晚眼中泪花愈发汹涌了。
魏昀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默半响后缓缓道:“想哭便哭吧,莫忘了你还有朕。”
虞晚听他这般一说,哪儿顾得上什么礼仪尊卑,她缩在魏昀怀中,咬了咬唇便开始抽泣起来。
待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却发现魏昀肩上的衣裳已然湿了一大片,虞晚尴尬地挠了挠有些毛躁的黑发,怯怯道:“陛下……”
魏昀低头,只觉那处湿漉漉的,却道:“无妨。”
他早就知晓卫国公在虞晚心中的位置,今日一见她哭,反倒觉得她没那么多心机,变得更真实了。魏昀伸出手,为虞晚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虞晚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突然觉得,其实新帝这个人并不坏。
她感激他今晚陪在身边。
外面的雪此时停了,让人瞧见一片月明星稀的夜空,这夜晚的紫禁城本就寂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