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尤利尔皱眉说道。
阿芙拉将手指放在唇边点了点,平静说道:“你的朋友总要面对真相,请放心,我会注意言辞。”
说完后,阿芙拉没有给尤利尔反应的机会,抬手轻轻一扬,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他推出门外,紧接着让大门合上。
这一等就是七八个小时,一直到夜色降临。
精灵国度的星光很美,深黑的天幕上,星星像宝石一样点缀着,明月柔和的光芒落在花园里,连盛放花瓣上的露水都映照的清晰可见。
花园里,尤利尔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而是在石子小道上反复踱步,有路过的仆役看到这一幕,立刻走过来问公爵大人有何吩咐,又被尤利尔面无表情的命令他们不要来靠近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尤利尔等在门外,盯着眼前高大奢华的墙壁,正迟疑要不要偷听时,房门打开了,人类少女那张精致好看却又显得生人勿近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莫妮卡怎么样?”尤利尔问道。
阿芙拉说道:“别进去打扰她,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后传来了隐约的哭声,在静谧的花园里清晰无比。
“你怎么跟她说?”尤利尔问道。
“将她的身体情况全部都告诉她了,包括以后会永远失去作为精灵时的感觉、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身为精灵时学习的魔法全部都无法再使用和无法继续在罗斯洛丽安生活。”阿芙拉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语调平稳,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很冷漠。
正常来讲,除非被杀死和净化,否则亡灵生物当然不会死亡,但人偶娃娃不一样,那本来只是一次性的装饰消耗品,生存能力低到惊人,相对的寿命她也不敢保证。
至于罗斯洛丽安,身为白银精灵的莫妮卡当然可以在这里生活,甚至还能够出入皇宫,但身为一个混乱阵营的亡灵生物,她注定从此以后要告别这里。
这不是精灵们冷酷无情,仅仅靠着所谓的种族就判断敌友,恰恰相反,这是为了罗斯洛丽安里的所有居民考虑,所以将一切危险的萌芽扼杀在摇篮,具体请看一下她被揭穿身份以后,受到的严密软禁就知道了。
莫妮卡现在能待在这里,和阿芙拉一样,全是因为尤利尔帝国公爵的身份而已。
尤利尔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心里涌起一股怒火。
“你怎么能这么说!”尤利尔质问道。
阿芙拉偏头看他,奇怪的问道:“那你让我怎么说?一点一点,隔三差五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尤利尔,那才是对她的折磨。”
“……”
尤利尔只感觉一腔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突然伸手从空间戒指里抽出长弓,紧接着向天空凌空射出一道魔法箭!
炫丽的魔力波动冲上天空,紧接着
包围了天空上近百平方米范围,轰然爆炸!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了打击,你有没有想过莫妮卡根本无法接受现实,然后崩溃绝望?”尤利尔问道。
——绝望。
绝望是什么感觉?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也爱莫能助。”阿芙拉说道。
莫妮卡又不是她的朋友。
很小的时候,她见过很多自/杀的人,多到数不胜数,多到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麻木,实在生不起同情和怜悯了。
尤利尔显然无法接受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盯着月下人类少女那张毫无瑕疵的冷漠面孔,半响,才冷笑了一声。
“我本来以为你和地狱国度的那些疯子不一样。”尤利尔说道。
对于这种浅薄的指责,阿芙拉的心情毫无波澜,只觉得浪费时间。
没想到尤利尔又提起了另外一个人。
“我们的执政官泽维尔大人,他和你一样出生在地狱国度,是被魔化污染后的黑暗精灵,但是他从来没有像你一样认命的当一个黑暗法师。”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泽维尔大人在几百年前拼命逃出了地狱国度,来到精灵帝国以后功成名就,可就算这样,也依旧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故乡,一直在积极帮助从地狱国度里逃出来的人,甚至还在十几年前又亲自前往那里的极光会,救了很多人出来。”
“阿芙拉,有时候,力量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像泽维尔大人那样胆敢反抗命运,才是真正的强大和无畏无惧……”说到这里,尤利尔叹了口气,俊美面孔上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反而充满了惋惜,“……阿芙拉,精灵的感知很敏锐,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以前遇到的那些黑暗法师不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能试试像泽维尔大人一样?”
——像泽维尔大人一样。
阿芙拉停下脚步,紧紧盯着精灵,瞳孔深处的一点漆黑悄然弥漫。
月光下,精灵俊美的面孔仿佛在于这一刻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深色的
幻影与狂乱的尖叫哀嚎。
砖石搭建的破旧房屋里,白袍上染了斑斑血迹的老人躺在床上,用苍老的声音开始讲故事。
老人讲述一个遥远的、安宁的,到处都有尖耳朵精灵生活到美好城市,那里生活的居民不会被关在笼子里像狗一样活着、不会成为魔物的食物、法师的实验品、也不会在千辛万苦长大之后,被恶魔当成一个短暂旅行的容器,比童话故事还要迷人。
草棚里,腐烂稻谷味道刺鼻,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类被铁链拴住,像狗一样趴在笼子里,一对身形高大的夫妻走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嘴巴,哭着说对不起。
让她走让她走你妹妹那么弱再待下去肯定要死,两个姐妹都一样姐妹都一样都一样啊,可以带姐姐走为什么不能换妹妹走?
深夜里的养奴场中,无数幽灵魔物在狂乱奔跑,传送门绚丽璀璨的光芒刺破暗沉天色,死人遍地,带着血腥气息的黑泥里,到处都是被踩碎的肉泥,她跪在地上紧紧抓住老者身上的白袍,十指蹦裂出血都不愿意放手。
那个老人最终在传送门前回过头来,她仰起头,没有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看见他轻扬法杖,锐利的光芒伴随着剧痛闪过,她重重跌在厚重的灰尘和半具尸体上,被一个卫兵顺手塞进了旁边的笼子。
血流进眼睛里时,她看见白袍老人消失在银光闪烁的传送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