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闻斐在门前这一坐,便坐了许久,她背倚着廊柱仰头望天,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许久后忽听一阵脚步声停在身旁,她转眼望去,见来人不是褚曦也不是语冬,而是婢女绿漪。
绿漪手中还拎着个食盒,见她看来,便怯怯唤了声:大人
闻斐没理她,目光落在绿漪手中的食盒上,后者见状立刻将食盒往前递了递。而后想到什么又觉得自己举止不妥,刚想将食盒收回来,去房中打开摆菜,结果一只缠着白色绷带的手就先一步伸过来接走了食盒。闻斐略显清冷的声音随之传来:行了,你下去吧。
绿漪见状咬了咬唇,目光在闻斐身上顿了顿,到底还是没敢造次。她低眉垂眸应了声是,然后礼数周全的退下了,直到走远后才回了次头,却见闻斐打开了食盒脸色有些沉。
闻斐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见到绿漪送来食盒,还以为和许大夫一样,都是褚曦心软之后悄悄派人送来的。结果她打开食盒一看,却见里面菜肴精致确实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可满满一食盒的饭菜中,却没有那碗令她嫌弃至极的汤药
照许大夫的话说,闻斐调理身体还没有结束,少说还要喝上几日的药。再加上闻斐和褚曦一样,其实都很讨厌中药的苦涩,照她想来,褚曦若吩咐的话,必少不了那碗药。
关心也好,报复也罢,那一碗药都比这一食盒的饭菜重要!
闻斐当即就反应过来,这食盒必定不是褚曦让人送来的。这让她心中失望极了,也懒得去想绿漪这时候跑来献殷勤是为了什么。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胃口了,结果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告诉她,这一食盒的饭菜其实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最后闻斐也没怎么矫情,取出饭菜摆在一旁的石阶上,索性就在廊下填起了肚子。她边吃边想着眼下局面,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去见褚曦一面。
无论如何,事情总也是要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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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孤注一掷选择坦白身份,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如果闻斐真的命不久矣,相信以褚曦的人品性情,知道后也不会置之不理,反而会依她所托替她善后。
可惜现实并非如此,闻斐没有命不久矣,她其实身体康健能够活得长长久久。
如此一来,没有了即将失去的痛苦做缓冲,褚曦直面了闻斐身份的冲击,再想要接受闻斐甚至一如既往,那几乎便是不可能的事褚曦付出的是真心,她对闻斐生出的是男女之情,甚至做好了与家族抗争的准备。这时候发现闻斐是女子的秘密,与她而言无疑是在心中插了一刀,也让她觉得之前备受煎熬的自己,仿佛是个笑话。
在褚曦眼里,闻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瞒天过海引得皇帝赐婚就不提了,之后追着她南下一路纠缠不清,她竟也这般眼睁睁看着自己弥足深陷!
有那么一瞬间,褚曦甚至生出了恨意,觉得若当初闻斐没救自己或许也是好的。
想着想着,褚曦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她躲在床上偷偷的哭,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偶尔又生出些对未来的茫然是了,她是那般自信,自信闻斐对自己有情,自信两人终究能走到一起,甚至不止一次设想过未来。而现在一切都被打破,未来何去何从,就连褚曦自己也说不清了。
发泄似的哭过一场,直到听见房门开合发出微微响动,褚曦这才暂时止了泪。她听见有人进了屋,却没有理会的打算,只扯着衣袖勉强擦了擦眼泪,依旧面朝里躺着。
来的人自然不是闻斐,这时的闻斐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正满心郁郁躺在书房里。
是语冬来了,自闻斐病倒后,她便又接回了照顾褚曦的事。这时她刚煎好药端了过来,见褚曦面朝里仿佛睡着了也没有放弃,反而轻轻推了推她道:九娘,药煎好了,你快起来喝药。说完见褚曦没有反应,又劝道:九娘,你近来病情好转,这药可是一次都不能停啊
小丫鬟絮絮叨叨说了挺多,褚曦闭眼躺着却没怎么听进去她这会儿有些自暴自弃,连闻斐没救过她更好这种念头都生起了,对于语冬的劝解自然无动于衷。
终于,语冬察觉到了不对,她停下劝解又推了推褚曦:九娘,九娘
褚曦依旧没有回应,语冬见状便被吓坏了,以为她病情反复又昏迷了。忙不迭把药碗放下就去扯褚曦盖着的薄被,而褚曦毫无防备,薄被自然是被语冬一扯就走。她下意识睁开眼回头看去,四目相对,后者先是一怔,接着大惊失色:九,九娘,你这是怎么了?
语冬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结结巴巴开口,很想问问褚曦眼睛怎么肿了?可话没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她家女郎的眼睛是哭肿的,之前不理她也是躲着偷偷哭呢!
反应过来的语冬更惊讶了,甚至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也不为过。因为她跟随褚曦多年,见过她温柔恬静,也见过她成竹在胸。而身为褚家贵女,褚曦也总是从容不迫的。别说是现在,就是十年前的小褚曦,她都没见她哭过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
语冬没有褚曦聪明,但能做褚曦的贴身丫鬟,自然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她脑子微微一转便反应过来,当下脱口而出:九娘,是武威侯欺负你了吗?!
这几日闻斐一直没露过面,虽然许大夫说她没有感染疫病,但褚曦却总拖着病体过去守着。语冬将二人情谊看得清楚,心中虽觉不妥,却也没说什么。可如今看褚曦这副模样,除了是在闻斐那里受了气,这小院里另外二人又哪敢给她气受?
语冬想着便有些愤愤,还有些心疼:我要去告诉郎君,不能让她平白欺负了女郎!
她说完转身欲走,脚还没迈就先听到褚曦急声道:站住,不许去!
语冬诧异回头,却见褚曦抿着唇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眼中的凌厉让她霎时打消了自作主张的想法。可她却是不解,看着褚曦哭肿的眼睛,更忍不住心疼。
褚曦平复下心情,没有解释什么,也不需要对个丫鬟解释。
她虽心乱如麻,也对闻斐的欺骗生出怨怼乃至一丝恨意,可最后的理智始终不曾消散。她知道闻斐的秘密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她在命不久矣的情况下选择坦白与托付,是对自己付出了多少信任。她可以恨她怨她,却不愿辜负了这份信任至少此时此刻,她不愿辜负。
想到这里,心似乎又疼了起来,褚曦苍白着脸摆摆手,无力道:好了,你先退下吧。别出去乱说,更不许去我兄长面前胡言。
语冬满心不解,可对于主人的命令却是习惯性听从,当下也不敢质疑什么。不过褚曦要打发她走,她却没动,反而将那晚快放凉的药递了过去:九娘,先喝药吧。
闹了一场,褚曦这回没有再无视她,接过药碗便一饮而尽,比平时喝药痛快多了。
语冬见了却不喜反忧,眼中愁色愈浓她家女郎最怕苦了,什么时候喝药这么痛快过?果然还是被刺激狠了吧!就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褚曦确实是被刺激狠了,苦涩的汤药入喉,感觉都没心里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