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 闻斐率先站了起来, 顺势松开了牵着褚曦的手。
掌心的温度倏然远离,褚曦微微一怔, 抬眸看向闻斐时,便见后者一脸的若无其事。察觉到褚曦的目光后,闻斐才若无其事般说了一句:天亮了。
天亮了,路就好走了,不必担心再被绊倒,所以也不必再牵着手走。
褚曦明白了闻斐话中的意思,可心里还是生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两人一开始牵手确实是因为路不好走,可牵着牵着她们似乎也习惯了, 方才坐在那里看日出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倒是闻斐这突兀的一松手,便似强调一般打破了原有的默契。
说不上失落还是其他,褚曦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但她到底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拍拍衣裙,旋即从容道:我也休息好了,那走吧。
李凌扫了两人一眼,总觉得周遭气氛忽然变得怪怪的。但他也说不清怪在哪里,更没从两人脸上看出端倪,便兀自摇摇头上前领路去了。
昨日他们本就走了一日,再加上夜里还赶了一段路,如今距离双溪镇倒是不远了。
李凌在前面走了一阵,忽然缓下步子凑到了褚曦跟前,不等她询问便开口道:诶,这位姑娘,我之前看你好像识得草药。你看这路边有没有什么草药能治伤的啊?我这脸上摔得青青紫紫还破了皮,回头到镇上让人瞧见了可真不好看。
之前闻斐一直防备着李凌,因此三人虽在一起相处了数日,但实际李凌和褚曦基本没有交集。这还是李凌头一回主动凑到褚曦身边,却也引得闻斐立刻看了过来。
褚曦察觉了,却并没有理会,她看了眼李凌脸上的伤:我只读过两本药典,即便识得草药,也不是什么神丹妙药。至多再有半日就要到双溪镇了,你的伤可来不及好。
李凌已经被闻斐盯得缩脖子了,可既然他都已经壮着胆子来搭话了,自然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于是他摆了摆手,故作坦荡的道:我知道,不过没关系,能有药就行。敷了药能早一天好就早一天,总比没有药来得好。
褚曦想了想,觉得李凌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事实上这人除了倒霉些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更何况他现在还帮她们领路,那么以举手之劳回报一二也无妨。
这么想着,褚曦点头答应了,目光开始在草丛中逡巡起来。
荒山野岭里草药确实不少,再加上长在路边的草药也无人识得,寻药这事也就变得极为容易。褚曦沿着山路走出不到百米,便寻见了一株何用的草药,当即俯身挖了起来可惜太阳晒了两天,原本松散的泥土又被晒得干燥结实,采药这事也变得麻烦许多。
眼看着褚曦拿石头艰难的挖着药,闻斐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抽出匕首蹲下身,一边帮忙刨土一边轻声问:这药得用根吗?
褚曦头也不抬的点点头,语气淡淡:枝叶碾碎外敷,根茎煎水内服。
闻斐也不认识这草药到底是什么,不过对于褚曦的话她自然是信任的。当即三下五除二便将整株草药都刨了出来,然后递给李凌道:她说的你都听见了吧?煎水可能得到镇上才行,不过外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把药弄碎敷在脸上了。
李凌闻言满脸感动,觉得不论是帮他找药的褚曦,还是帮他采药的闻斐,都是好人。他一面道谢一面接过了草药,就要去寻石头来碾碎敷伤。
就在这时,闻斐忽然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李凌,你伤的是脸。
李凌闻言却是不解的眨眨眼,眼中透出些许迷茫他当然知道自己伤的是脸。如果不是伤到脸,这点淤青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去求褚曦帮忙找药。
闻斐一看李凌这模样就知道他活得糙,因此压根想不到其他,便只好直言解释:你别捡块石头就拿来碾药,沾上灰尘泥土敷在伤口上,脏东西也会长进伤口。到时候可能会感染留疤的,不然就算长好了,脸上也可能留下黑印。
李凌还是看重自己这张脸的,或者说如今一穷二白的他也只有这张脸还能看。他听了闻斐的话顿时万分感激,却又有些为难: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闻斐唇角似乎扬了下,细看却又没有:你可以把药嚼碎了敷上。
李凌想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下向闻斐道了谢,然后把药在衣襟上擦了擦就送进了嘴里。那一刻他心里甚至还有些感激闻斐的细心,但下一刻当他咬碎了草药,一股苦涩难言的滋味儿霎时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李凌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一口吐了出来,同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闻斐见状扬了扬眉,收回目光后若无其事向前走去。因此等李凌呸呸吐完看过来时,瞧见的便只有她的背影了,都不知道方才对方是不是故意捉弄他的?
褚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旋即迈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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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路走得不紧不慢,但速度再慢,晌午时也终于赶到了双溪镇。
就如李凌所言,双溪镇地势很高,洪水来了也淹不到这里。是以三人踏入小镇时,瞧见的仍旧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除了街头巷尾多了些狼狈乞讨的难民,几乎看不出附近刚发了水灾。亦或者见到这幅场景,也总让人对这场水灾的规模和危害小觑几分。
面对这般平和的小镇,闻斐都生出了一丝恍惚。若非她亲身经历了洪水,又一路翻山越岭赶过来,只怕都要以为外面无事发生。
索性恍惚也只是一瞬,闻斐旋即回过神来,对李凌道:中午了,先去吃些东西吧。
李凌蔫头耷脑了一路,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指着个方向便道:去那边,那边有家馄饨摊,都摆了十几年了,我小时候就去吃过,味道堪称一绝。
闻斐不是挑剔的人,更何况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子,吃些路边摊对她而言也是无可无不可。不过褚曦可能就不同了,千娇百宠长大的世家贵女,这辈子大概还没吃过路边摊上的食物吧?她这样想着,便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褚曦,旋即又移开。
褚曦已经察觉到闻斐似乎在有意避开自己,心里有些不解,面上倒还平静:是吗?那我们可以去看看,也不知如今这光景,摊主还有没有摆摊。
李凌当即笑眯了眼,连连点头:肯定摆的,他家卖馄饨风雨无阻!
说着话,李凌已经走到前面领路去了,脚步轻快仿佛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不快。而就在闻斐和褚曦打算跟上时,他忽然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番,问道:对了,你们有钱吗?说完似怕两人多心,又解释了一句:听你们说是遇到洪水被冲过来的,财物那些没丢吗?
闻斐听了脚步一滞,手下意识便摸向了腰间,结果却摸了个空小将军当然不缺钱,也有出门带钱的习惯。可遭遇洪水太突然,拖着个人在洪流中挣扎更费力。力竭时她连佩剑都丢了,腰间那一袋死沉死沉的金银自然也被她舍弃了。
当时场面混乱,闻斐没有多想,这些天没用到银钱也就忘了这事。直到此刻李凌提起,小将军才意识到自己忽然间身无分文了!
闻斐还没遇到过这种窘境,一时间有些无措,下意识便将目光投向了褚曦。
褚曦沉默一瞬,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来:我只有这个了。
那块玉佩闻斐认识,正是当初在商河时被人偷走的那块,最后还是被她给追回来的。玉质很好,一看就很值钱,但这玉佩却是褚曦祖父所赠,显然意义不同。
闻斐一见就皱起了眉,抬手便将褚曦手中的玉佩推了回去:不用你的玉,你收好。
说完话,闻斐又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小将军常年戎装不爱佩玉,随身带着的匕首削铁如泥,可惜刀鞘看上去却是朴实无华,连块宝石镶嵌也没有。她找来找去,最后发现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约莫就是那块大将军金印了,可这东西她又怎么能拿来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