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皇帝的病情又开始反复,加上白日在东宫动了气,怒急攻心,在吃药前就昏倒在寝宫,迟迟不醒。
一时间,整个皇宫内院都灯火通明。
太医院会诊却拿不出个主意,说实话,皇帝已病入膏肓救不回来了,要弄醒也得下重药,可皇帝不开口同意,哪个太医嫌命长敢给皇帝下虎狼之药?
宫中顿时陷入僵持。
消息传到公主府的时候,平阳公主还未睡下。
她立刻换好衣服,唤人将弥英秘密召来公主府。她脑中将可能的情况逐一思考,若是父皇从此不醒,今夜会是最好机会。她情绪中夹杂一丝悲痛,可更多的是冷静,若让她选择,自然是父皇主动给予更好,可惜形势有变。
她本不欲在父皇活着的时候动手,如今父皇如今生死未卜,从太医院安插的人传来消息,即便救醒恐也活不久。而且,这次太子之事更是天赐良机,同时将内阁最反对她的人和太子一箭双雕,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弥英跨进门的时候,只见他的殿下站在窗边望月,身上是一袭华服逶迤拖地,眉目间却拢着一缕轻愁。
他脚步顿了顿,他已很多年未见殿下这副样子。
上一回见她如此难过,还是初遇之际。
那时她是为杜厉伤情,那这回呢?
弥英移步到她身旁,轻声:“如今的局面于你大利,该高兴才是。”
平阳公主望着圆月一瞬不瞬,声音喃喃:“他予我骨血,教我养我,是他成就我,却也是他限制我……”
她并未对接下里的安排有何犹豫,只觉三十多年父女之情,一旦父皇醒来,恐怕就是他们父女决裂的那一天。可她谋划至今,已毫无退路,甚至也不打算准备退路,若是不成唯有一死。
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过叠着一层血缘,便无端让人伤感起来。
平阳公主吩咐:“派人将几位皇子的府邸看守起来,先别露行踪,否则父皇提前醒来只会将我们的人一锅端了,这事不能急;可若父皇驾崩的消息传出来,立刻死守皇子府出入,若有人妄动直接关押。”顿了顿,她抬眸,“斩杀亦可。”
屋中静默一瞬。
弥英点头:“都听你的。”
“尽量别和禁军起冲突,俞统领的立场本是中立,只要我在宫内顺利伪造出遗诏,禁军便不是问题。”
弥英也同意:“这样最好不过。”
平阳公主深深看他一眼,随即起身向外走去。
府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他俩在夜色中并肩而行,前后并无侍从跟随。银色月辉洒在彼此面庞,悄无声息中,弥英轻轻握住她袖中柔荑。
平阳公主脚步一顿,侧眸望他。
弥英眸中有千言万语,亦有柔情百转。他抬手欲触碰她面颊,可最终手在半空中转向,他仅是克制地将两根发丝捋至她耳后。
他开口:“我会再多派人将几位重臣的府邸也一并看守。”
皇帝重病昏迷,几位阁老定已被请入宫中,一旦发生状况,他们府中亲人都可作为人质威胁。
平阳公主笑了笑:“可。”
弥英看她斗篷上的结有些乱,伸出手将其解开,然后灵巧地重新打一个漂亮的结。
他抬头:“如果出事了,都由我……”
“别说不吉利的话。”平阳公主在他手背轻轻一碰,“等我回来。”
“……好。”
皇帝依旧还在昏迷中,太医院始终不敢下药,局面仍在僵持。
平阳公主抵达时,外殿已聚集了诸位阁老,太子和端王。皇后来看过后又匆匆离开,身为六宫之主,在这等情况下先要稳住后宫。又过一会儿,其他几位成年皇子也已赶到。大家互相看一眼,孙首辅站出来说:“人都到齐了,方总管你这下可以说了?”
太子是其中最紧张的一人,父皇昏迷前还未废太子另立,若今日这关过不去,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登基为帝?
太子咽了口口水,眸中藏有窃喜。
端王眼里都是紧张,随着孙首辅这句话而望向方总管。
平阳公主站在最边上,姿态淡定稳重。
方总管望着众人,轻飘飘一句话震慑全场:“陛下前几日就觉得身体不对,已提前写下遗诏,就放在御书房。若陛下一直不醒,就按遗诏上写的去办,国不可一日无主。”
太子身子一颤,心想……完了……遗诏内容定是另立太子。
不禁太子如此作想,其他人也是同样想法,不少皇子双眼发光。
几位阁老却是松一口气,皇帝即便不行,至少也不会出现混乱情况。
孙首辅依旧看着方总管,目光让人感到压力:“皇上并未与我们提及此事。”
方总管:“陛下也没料到今日会陷入昏迷,有很多事仍在犹豫中,可陛下又担心自己一病不起,便以防万一先留一手。陛下尚未与诸位大人提及,可能是还想斟酌一番,当然,这只是奴才的猜测。”
孙首辅点点头,没说话。
方总管在众人注视中走到平阳公主面前,行礼道:“殿下,陛下嘴里挂念最多的就是您,最信任的也是您,由奴才带您过去,一起将诏书带过来。”说到此处,他又望向众人,“而其他人都留在这里,不可妄动。”
孙首辅:“去吧,我在这里会看好,不会出乱子。”
刚听到“遗诏”二字时,平阳公主稍有意外,她没想到父皇提前作此准备,不过,对她来说这样更好,将伪造的遗诏拿出来时更容易令人信服。
不过,同时也存在一个问题,短短时间内是否来得及给伪造的那封盖上玉玺?然后在方总管的注视下偷梁换柱?
所有的思绪只在一瞬间闪过,根本来不及犹豫。平阳公主点头:“好,有劳方总管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