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瑛之:“也不是多大的事。”当众挨棍子,自然不是什么光彩事,不过至少找出一条门道,他又笑了笑,“我不觉得丢脸。”
杜平沉默良久:“从一开始,你就没想到我?”
冯瑛之停住脚步。
一早出门就连着拜访三处地方,此时已有疲意,杜平的喉咙有些干。日头向西偏向,衙门酉时下值,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杜平望着他:“你没想过找我帮忙?也许只是我入宫说一句话的事。”
此刻,她心跳得很快,带有一丝试探之意。
她又问:“你找了孙家,毛家,王家,却没想过找我母亲帮忙?”
冯瑛之:“除了这三家之外,其他任何人掺进祖父的案子就等于一脚踩进夺储之争。我想,平阳公主并不想惹这场麻烦。”他的声音很平静,“而且,我担心开口求人后,平阳公主会以此要挟我。”
杜平注意到他一直口称平阳公主,却不唤一声岳母。她轻声:“要挟你什么?”
冯瑛之:“要挟让我写和离书。”
杜平一时没说话。
冯瑛之以为自己猜对了,平阳公主果然和祖父是一样的主意。他苦笑:“如今冯家丢了权势,甚至连名声都难保,此时上门不免有攀权附贵的意思,平阳公主只会更看不起我。”
杜平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握住他的手:“我母亲没有看不起你。”
冯瑛之笑笑,没说话。
京城知府当属最不好做的官之一,不过从四品,在这块繁华地随便逛一圈,都能撞到比这官衔大的。问题是,那些勋贵高官犯了事,还要拿到衙门来判,简直让赵知府愁白了头发。他寒门出身,有今日的位置实属不易,这个骂不得,那个打不得,弄到最后什么案子都判不了。
咚咚咚,击鼓鸣冤。
赵知府看到主簿脸色苍白地跑进来,顿感不妙。在京城久居的主簿自是见过世面了,上回外戚黄家小少爷犯事犯到他手上,都没见过这脸色,糟了,这回肯定碰到更硬的钉子了。
“大人,外头的是冯家六公子。”主簿上气不接下气。
赵知府当然知道冯阁老的案子,现在谁碰这案子谁就是傻子,能推多远推多远。他头疼地摆手:“赶走赶走,不肯走就找人把他架出去。”
主簿总算喘过气来了,接下后面那句:“永安郡主也一起来了。”
赵知府表情僵在脸上,什么?那个煞星?永安郡主的的大名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顿时朝身旁瞪过去,说话有你这么喘大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主簿苦着脸:“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赵知府:“问我?什么都问本官还要你干什么?光吃闲饭不干活?”
主簿附着耳朵,出了个自以为聪明的主意:“这人是赶不出去了,咱们要不偷偷遣人去公主府通知?我估摸着这事儿公主殿下不知情,郡主虽不懂事,公主殿下还是知礼之人。”
˙赵知府吹胡子:“还不快去安排?”
主簿哈着腰连忙去办。
永安郡主和前首辅之孙来击鼓鸣冤,消息顿时一传十十传百,衙门外面围满好几层百姓,不少人垫着脚跟朝里望。
这是赵知府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他板着一张脸:“台下何人?”
“冯瑛之。”
“可有功名在身?”
冯瑛之:“一介白身。”
赵知府:“无论你要状告何人何事,都需先挨二十棍子。”
冯瑛之颔首,他自然知道。朝廷贱讼,甚至将当地诉讼数量作为官员考核的标准之一。他上前几步,将状纸递到案台上,然后便俯倒在长板凳上闭上眼。
赵知府顿感牙疼,他一点也不想对这位冯公子动手,打他二十板子好处半点没有,反倒麻烦一大堆。
届时,定有人会在背后闲言闲语,说他落井下石,看着冯首辅死了,便对冯家赶尽杀绝,怕是从此就背上“势利眼”的恶名。他娘的这是人话吗?天知道他有多想甩袖子不干吗?冯首辅是不在了,可这位冯公子是永安郡主的夫君啊!
杜平面无表情,目光扫过来。
赵知府只敢侧着脑袋避开视线,忍着牙疼,摆手道:“打。”
听说这位郡主极其记仇……苍天大地啊,他好想装病晕过去。
杜平冷冷的目光瞥向拿板子的差役,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差役顿时手抖了,板子高高举起,板子落下快挨到时立马放轻力道。行刑多年,他发誓这是他最小心翼翼的一次。幸而他挥板子的技术已至臻化,围观者只觉他下手重,把板子举这么高再打下去,“啪啪啪”的声音听着吓人。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顶多受些皮肉伤,根本累及不到筋骨。
即便如此,冯瑛之仍觉得疼。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板子。
小时候祖父给他开蒙,他耍小聪明偷懒,想用装病蒙混过关。那时候,祖父不过就拿戒尺在他手心抽两下,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嘴角扯了扯,一声不吭,从第一下数到二十下,直到结束为止。
第172章 她想,其实她和母亲是……
一顿板子挨完,赵知府也已经把状纸看完,手抖了抖,只觉前途一片灰暗。
就知道是个烫手山芋,上面每个字都看得他心惊胆战。这位冯公子简直把当今皇上和下任皇上都得罪个遍,唉,年轻人啊,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当公主的岳母吗?
若把状纸递上去,像他这种没背景的寒门子弟,很容易被当成炮灰。皇上一发怒,他这小人物就被杀一儆百的那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