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值得平阳公主亲自跑一趟?
上一回来,还是因为卢谦之死。这回呢?
冯阁老此刻才知永安郡主已经回京,客人已在堂屋候坐,他沉着一张脸在书房踱步,继续询问心腹:“永安郡主回京可有入宫?”
“据闻,今早刚入宫。”
冯阁老脸色更难看,继续问:“这两天,瑛哥儿可有出门?可曾遇到永安郡主?”
“……这就不清楚了,六少爷这几日都有出门。”
“他现在在哪里?”
“今日还在府中,要唤他过来吗?”
冯阁老捻了捻手指,垂下眼眸,整个人已静下来:“叫他过来。”说完,他跨步向堂屋走去,扔下声音,“让他直接来见客人。”
他刚跨入门槛,就迎上平阳公主含笑的目光,眼看公主起身问好,他急忙拱手上前,客气道:“折煞老夫了,公主偕同郡主前来,真是蓬荜生辉,不知所为何事?”
平阳公主笑道,半点不含糊:“自是为了喜事。”
冯阁老那颗千锤百炼的老心脏哟,不断往下跌,面上却半点不显,笑问:“愿闻其详。”
平阳公主露出了然笑意,也不戳破他自欺欺人的询问,答道:“阁老的小孙子也到适婚年龄了,我看这孩子不错,人聪明性子也好,与我家平儿甚是般配,他们两个自小就玩得好,不如做桩姻缘?”
杜平忍俊不禁,她母亲这话问得颇有强买强卖的恶霸气势。任她笑得再客气,这半点不兜圈子的说法,首辅大人文质彬彬书生出身能听得惯吗?
眼看冯老头儿的皱纹都快挂不住,她笑着打圆场:“我昨日与瑛哥儿也说过……”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平阳公主一句话打断,白一眼。这孩子有时候脑筋不清楚,好好一桩婚事别搞成私相授受。
冯阁老望一眼她们母女,顿了顿,为难道:“公主难得夸人,小六子能得你称赞是他的荣幸,不过,婚姻大事还得看他父母,我这隔一辈的老人家插手不太好。”
冯瑛之在孙辈中行六,也只有他,能得祖父亲昵唤一声小六子。
平阳公主勾起唇角,不客气道:“冯阁老,这话就说得没意思了。”
冯阁老沉默。
平阳公主道:“明眼人前不说暗话,冯家谁做主大家都知道。你这是看不上我女儿?还是看不上公主府?”
冯阁老苦笑:“公主言重。”
这位公主已经许久不这么说话了。她年少时,作为皇室最受宠的公主,又是才名满天下,的确傲气凌人,眼里揉不得一丝沙子。后来年纪渐长,她又遭遇婚事的不顺遂,加上她开始吃斋念佛,整个人像是变了样,说话行事越来越内敛含蓄。
哪晓得今日遇到孩子们的婚事,她老毛病又犯上了。
冯阁老暗暗思忱,由此可见,永安郡主在她心头的位置是真不一般。他婉拒道:“公主该知道,冯家家风使然,从不在皇室争斗中站边,也不与皇室联姻,还请见谅。”
平阳公主挑眉:“原来端王妃不姓冯?”
冯阁老肃然道:“所以她已被逐出家门,与亲族脱离关系,她是只身伶仃嫁入王府。”
平阳公主道:“呵,冯家打的一副好算盘。亲情血缘真能割断?禾婉那傻妮子我也算认识,她若出事冯家自是高枕无忧,可冯家出事她会袖手旁观?”
“公主慎言。”冯阁老道,“端王贵为帝子,为何会出事?冯家忠心耿耿,又如何会出事?”
平阳公主沉默片刻,反问:“那阁老为何不与皇室联姻?为何不许冯家孙辈出仕?”
冯阁老目光深深,并不回答。
平阳公主轻笑:“这就是原因,不是吗?”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两人静静对视片刻,谁都没有抢先开口。
“等等,等等。”杜平忽地站起身,伸手阻止,“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姓杜,不姓李,哪来的皇亲国戚?”
冯阁老转头来看她,脸上的皱纹似乎动了动。
平阳公主一滞,她一手带大这孩子,早忘记姓杜还是姓李这种小事,她的女儿她生的孩子,毋庸置疑,身上流着的也是她的血,将来自会继承她的一切。
杜平道:“首辅大人,平心而论,我这人也挺不错吧?”
话一出口,几乎同时,门外响起一声轻笑。
三人的目光立即向外望去。
清隽的少年优雅一拜,似乎半点也不为刚才的笑声感到尴尬,坦然道:“祖父,孙儿来了。”说完,冯瑛之敛袖站直,含笑调侃的目光在杜平脸上一扫而过,然后拱手向平阳公主行礼。
“进来。”冯阁老板着一张脸。
别以为他没看到,小孙子一来就和永安那煞星眉来眼去,尽在不言中。他老头子也年轻过,已隐隐觉得不对,他今日恐怕走了一步臭棋,不该把这小子叫过来。
冯瑛之乖觉站在一旁,没长辈允许他也不主动开口。
冯阁老撑着一张老脸,询问孙子:“听闻郡主回来后和你遇过?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发生?要不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冯瑛之想了想,开口道:“我昨日刚替郡主洗尘,并无误会发生。”
冯阁老暗暗使个眼色给他。
冯瑛之眸光一动,笑道:“失礼了,我刚稍稍听到一些,你们是在谈及婚嫁?”顿了顿,“说到这个,我昨日的确与郡主聊过婚姻大事。”
冯阁老一颗心拎到半空中,心中暗道,小子你平时不是机灵得很么,该说什么话好好掂量清楚,别在这里拆你祖父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