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变化并不大,视线停驻不过短短几息,可杜平立刻捕捉到,试探地问:“怎么了?”
章知府并不想当众下她面子,哪怕是劝解的话,也想单独去书房谈更妥当,正待开口,突然有人跑上前来,停在杜平三步远,恭敬道:“郡主,红花教已被逼得弹尽粮绝,昨日要求和官府和谈,周总兵答应了。”
杜平挑眉,“呵”的一笑:“战败者还有和谈的资格?天真。”
那人犹豫片刻,继续说:“他们约在傍晚时分,本来一切顺利,可张天带人突然暴起攻击,还趁我方不备抢下一艘装满粮草武器的大船,幸好周总兵早有防备,官兵损失并不严重,最后顺利拿下红花教,今日清晨传来的战况,大胜而归。”
杜平没说话,红花教是打下了,闽地是收复了,她抿唇,终于问道:“张天呢?”
那人更犹豫,知道说出来定会惹得郡主不悦,可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讲:“被逃走了,他至少带走红花教六成的人,抢了战船就跑了,没追上。”
“往哪儿逃的?”杜平阴森森问。
“西南方向。”
说完,他缩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杜平沉下脸,一拳打在木桩子上,“咚”的一声巨响,地上的尘埃都被震起来。
全场俱静。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杜平飞快下令,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立刻准备好船只,一队人随我去闽地,其他人都率船追击,并朝沿途的漕帮帮众下令,看到张天的船只立刻攻击,谁能拿下他,本郡主赏一千两银子,生死不论。”
周总兵那边,只要皇上不执意捉拿张天一众人,他定不会继续追击。对湖广援军来说,这场仗打完了,京城那边只要求拿下红花教,他们已经完成任务。
杜平脑子愈发清晰,她脚步一顿,回头下令:“还有你,马上去商会一趟,要求他们准备好兵械和火药,越多越好,一个时辰之内,我要在江边看到他们。”
她匆匆告别:“章大人,失礼,我先走一步。”
她甚至来不及听到章知府的回复,人就已经走远了。
章响站在原地,看着永安郡主大步离开,看着她身后那些帮众也井然有序地跟在她身后走远,不多时,演武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天气还是很热,秋老虎的势头不减,闷得人背脊上都是汗。
章知府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凉。
昨晚才发生的事情,官府尚未得到消息,可永安郡主已经知晓一切,而且瞬间做出应对。
运河上的情况被她控制得滴水不漏,甚至能管辖数十里之外的变化。
武器火药这些东西,本该握在官府手里,可她一声令下,马上有人准备妥当。
这太可怕。
章知府捂住脸,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发觉呢?永安也许有海清河晏的赤子之心,但她亦不缺少凶残手段的狼子野心。
最可怕的是,此时此刻,江南没有一个人可以挟制她。
或许,他该找黄总督再聊一聊。
不,永安本性不坏,等她回来先找她好好说理,唉,无论如何,先试试能不能劝她迷途知返,将她扳回正道。
这日运河上风势正好,几艘大船快速行驶,抵达闽地后,其中一艘停靠码头,其他几艘继续往前行进。
杜平上岸后,马不停蹄地赶往营地。
她才刚走到最外围的入口,抬起的脚尚未放下,就被门口士兵拦住,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没有允许不得擅入。”
杜平抬眸看他一眼,目光带有威慑之意。
士兵仍是不肯退让。
身后跟随的漕帮帮众厉声喝道:“放肆!你知道她是谁吗?”
“郡主,抱歉,军令如山。”士兵低头,“或者我进去帮您通传一声?总兵大人同意就能放行。”
杜平摆了摆手,身后众人立刻噤声,一丝不苟笔直站立。
她笑了笑:“还不快去?”
待这个守卫士兵小跑进去,她回头借此教育帮众:“看到没?强军必有铁律,朝廷中只有两支军队能以姓冠名,胡家军就是其中之一,学着点,回去以后你们想想漕帮应该制定怎样的纪律!”
“是!”帮众整齐应声。
不多时,周总兵的答复和迎接的人一起来到。胡天磊远远高喊一声:“永安!”他兴奋地挥手,腿上像装了翅膀一样,一溜烟地跑到她面前,急冲冲停下来,看着她不停笑,嘴巴一直咧着,“我带你进去。”
走了两步,他注意到那一群汉子跟在后头,扬眉看去,朝身边站岗的士兵吩咐,“带他们先去休息,好好招待。”
杜平没动。
其他人在她身后自然也不动。
胡天磊回过味来,嬉皮笑脸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你的人应该由你来命令,是我喧宾夺主了。”他深知双手合十拜一拜,“别生气了,你大人有大量。”
“没生气。”杜平淡淡三个字,回头吩咐其他人跟着士兵去别处休息。
胡天磊受宠若惊,开口道:“永安,你来得正好,红花教那几个护法由你来动手,到时候这几颗人头的军功送给你。”
杜平脚步一顿,侧眼看他,“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会抢人功劳的人?”
胡天磊笑道:“这哪算抢?是我死皮赖脸塞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