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里,巷子里的谈资都围绕着最里面那户人家。
“里面那户姓杜的人家呀,闺女被一个风流少爷给掳走了,坏了贞洁。”
“那少爷玩过她啊,就把她丢回来了。”
“那少爷家里是很大很大的官,好像是总督什么的。”
“哟哟哟,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啊。”
“她怎么还有脸活着哦,脏兮兮的,恶心人。”
三姑六婆都幸灾乐祸地说着,本来那是个读书人家,很受人敬重,平时还觉得有些高攀,可一出了这事,个个都觉得可以把他们踩在脚底下,碾成烂泥,那家子人从此只配缩着脑袋做人。
杜子静觉得在胡家的时间仿佛在地狱,可等她回到家,发现这里才是地狱。
一开始只是闲言闲语。
后来甚至有单身汉子趁夜溜进来,欲行不轨,被哥哥和爹发现以后打了出去。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那汉子骂骂咧咧嘴巴还不干净,哥哥气得要死又狠狠揍去,却被邻居被阻止了,劝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算了吧算了吧。
他们在说什么?算了吧?
她倚在门口,静静看着眼前闹剧,什么也不想说。
她的名声更差了,有人说那汉子得手了,有人说她是被穿过好几次的破鞋……再后来,巷子里所有男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干净,觉得她人尽可夫。
杜子静再也没有出过门。
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抱着她,劝着她,最后泣不成声。
可她哭不出来,眼泪已经流光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所有的恶果却结在她身上?
杜子静有时会想,为什么不在胡家就自尽呢?这样还能得个贞烈的名声,可是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家,她还想多看看她的爹娘,还想一家人一起生活。
连活下去也变成错误吗?
杜严已经接不到教书先生的活计,能教出这样鲜廉寡耻的女儿,大家都觉得他品行亦有瑕。
杜子文的伤很重,一直到这几天才恢复,为着生计,每天出去做工,早出晚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巷子里的小孩子玩耍打闹,朝他们门口丢烂叶子,丢狗屎,臭气熏天。
杜平骑马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妇人把馊水倒在杜家门口,她皱起眉头,不悦道:“你是谁?”
那妇人看到杜平这身派头,吓得立刻躲进家里去。
周围其他邻居一见情况不妙,纷纷都躲起来,偷偷从门缝里观察。
杜平脑子灵活,她事先的确没想到这情况,可等她看到,立马也能猜出个六七分,顿时脸色难看至极,用杀人的眼神向后望去。
胡天磊缩了缩,赶紧避开她的视线,下马去敲门。
杜平走到他身后,狠狠一脚踢在膝盖窝里,厉声道:“跪下。”
胡天磊“噗通”一声,应声跪下,他痛呼一声,龇牙咧嘴,膝盖肯定摔出血了。
开门的是杜严,他开门即见眼前这一幕,顿时一怔,然后目光深沉地盯着胡天磊,黑压压看不出情绪。
第38章 二更杜家是冤枉的,……
“对不起,我来迟了。”杜平道歉。
韦氏也跟着出来了,掩嘴惊呼一声:“平……不,不,永安……”话说到一半,低头看到跪在地上的人,眼睛慢慢地红了,目光憎恨。
“我不该等这渣滓伤好了再好,那天就该直接拎过来。”杜平说,“我没想到,是我的过失。”她猜测会有谄媚小人为着讨好胡天磊来为难他们,却没想到最凶狠的人反而是平日里相处和谐的市井邻居。
“不,你已经很好。”杜严低声,“是我无能。”
韦氏竭力控制快要喷泄而出的情绪,压着声音,侧过身子:“要不要先进去?”
“不用。”杜平拒绝,“就在这里说清楚,能把子静请出来吗?”
韦氏犹豫:“这……”女儿已经很久没出房间了。
“有些话需当面说,当众还子静清白,”杜平说,“说给你们听,说给子静听,也要说给大家听。”她目光扫过那一道道门缝,仿佛猜出门后有人偷听。
“好。”杜严应下,“去把子静叫出来,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
韦氏啜泣,低应一声,便进去唤了女儿。
杜子静慢慢走出来,她步子迈得很小,眼睛一直看着地面。相比上一次见面,她肤色似乎更白了,那种不健康的惨白,仿佛许久不见日光。
韦氏一直扶着她,目光担忧,心痛道:“子静,子静,还好吗?”
杜子静低垂眼睛,站在门口,轻轻说了一句:“娘,你别说话。”
“好,好,娘不说,娘不说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的飒飒声。
杜子静还是盯着地面,好半晌,很慢很慢抬起眼,看了杜平一眼,又望向跪在地面的那个人,她的目光并无情绪,犹如在看一样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