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凤举起啤酒杯,“来,咱们碰一个!庆祝我们的新时代开始!”
“对,干杯!”
放下酒杯,大姐问改凤,“你是什么打算?”
改凤扔嘴里一粒花生米慢慢嚼着,“我跟小妹都想再去读书。正经高中大学肯定是不成的,咱一没户口二没学籍,要是能上个夜校或者成人教育也挺好的。等大学开学了,我们去打听。”
“上学,或者说,学知识吧,只是我其中一个打算,我准备再花几个月时间探探路,然后就辞工,在小商品城或者是锦锦商贸城租个店面卖服饰!”改凤叹口气,“我现在最发愁的,是离开厂子以后住在哪儿。”
重回电子厂打工后,宋招娣有了新的感触,厂子和厂区附近逐渐发展出的商业配套,让工人们不用进城就能满足几乎全部需要,一方面束缚了他们,让他们无法再增长见识,几年过去,眼界和刚离开乡村时并没什么太大不同,另一方面,这个自成一体的小社会也保护着他们,替他们规避了许多困境和危险。
在1998年,没有固定住所的外地人如果不走运被查到,就会被当做三无人员送进收容所等待遣返原籍。
十几个人关在一间房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遣返原籍也不可能专为一个人开专车遣返吧?那就等着,凑足了人数一起滚蛋。
至于等多少天,就看运气了。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他们离开工厂前必须得先找到一个住所,再拿上租赁合同去申请暂住证,是的,光有身份证还不行!如果有摊位、店铺的租赁合同更好了,也得备着随时被检查——因为“无稳定收入”也是三无之一。
租房,在十几年后不难,手机一划拉,各种租房app上都能找房源,现在可没这种便利。1998年时,哪怕是全国最大最繁荣的海市,也没有成熟可靠的房屋中介。
因为房地产业这时才起步!房子本来就少,根本没法形成出租市场,自然不可能养活中介行业了。
这个时候,g市大多数城市居民的房子都是单位分配的,商品房倒是也有,前天在市中心,宋招娣看到锦绣花城的卖房广告,均价3000元一平方,这个价钱放到十几年后大家都觉得便宜得要死是吧?
可现在g市市民的平均月收入刚过一千元。
并且,当时的银行个人信贷业务也没发展起来,至于公积金住房贷款?没听说过。要到2006年前后才逐渐实行。
这时银行对个人住宅商业贷款的审核标准非常严格,像他们这种靠命换钱一天打工十几小时的,就和若干年后的外卖骑手一样,月薪水平是追上了平均线,但很难通过银行的放贷审核。
符合贷款标准的人不需要贷款,需要贷款的人又不符合标准。
办不了贷款,想买房就得一下拿出几十万现金。前几年海南岛、广西北海楼市崩盘,满地烂尾楼,去年香港房市也暴跌,一般人有几个敢在这时买商品房啊?
房子少,那可不就难租?除非,他们去租城中村的房子。可那些房子交通不便,卫生条件差,住户也是鱼龙混杂,最可怕的是有些警员不被认可这些地方的房子是“固定住址”!
得,这租了房子还一样是三无!
不过,跟梦想与未来相比,眼前这些困难算什么?
四个人斗志满满举起酒杯,大喊自己的愿望——
“我要念书!”
“我要留在城里!”
“要改名字!”
“赚钱!”
“共同富裕!”
第34章 清醒 大姐改造完成度:80%
宋招娣和大姐手挽手回到宿舍, 正陶醉在美好的梦想中呢,传达室的宿管阿姨一嗓子给她吼的一哆嗦:“哎——宋秋凤?正好,你的电话!长途!”
秋凤也吓了一跳, “哦, 多谢!”
她跑进传达室, 接起电话, “喂?”
宋招娣站在门口都能听见李桂香的声音, “秋凤?你这个死丫头反了天了你!过年故意不往家寄钱,你是不是当你爸和我死了?啊?”
李桂香快气疯了。
大丫头原先多乖巧的孩子啊,这跟徐家那小鳖崽子一定亲, 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家都不回了!钱也不寄了!
要不是初三那天徐山平的小姑来串门说漏了嘴, 她现在还被这个贱丫头蒙在鼓里呢!
哦,人家徐山平春节都往家寄钱了,你宋秋凤不寄?你的钱去哪儿了?寄到徐山平家里了吧!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爹妈把你养到这么大,你有了男人就忘了爹妈了?
过年的时候亲戚人来人往她忙得没空,不然早打电话来骂她了!
今天初五, 晚上送了财神, 李桂香再也按捺不住了。
“臭不要脸的赔钱货!过年不回家跟男人在外面浪!祖宗的脸都给你这浪|货丢尽了!你这个年过得好啊,浪足浪够了没?屁股让姓徐那小子日烂了吧?真是不要脸呀你,打工赚了钱不往家里寄拿去贴男人,我和你爸都替你害臊!我们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脏臭烂货……”
亲妈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把秋凤打懵了。
她下意识地把听筒拿到眼前看了看,脸一下通红,又变得煞白,连着说了几声“我没有!”气得哭了。
她再也想不到亲妈会对她说这种话,除夕和初一拜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几天工夫她就变成臭货了?
就因为她没给家里寄钱?
这是她的亲妈呀!
她这辈子听过的最恶毒最下流的诅咒, 就是她亲妈刚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