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洲一拍膝盖,站起来说:“走吧,趁喻老师在外面。”
这架势摆明跟喻池同进同退,喻池不再推却,调出还未删除的帖子:“我去把他们叫进来。”
言洲坐回去,拍拍脑门,像要听水声似的:“……也是,还得给他们看看我们的‘证据’,我一时脑子糊了。”
喻池将他肩膀当扶手,站起来顺便拍了拍,无奈一笑。
……
喻莉华听完,愣了好一会,本来担心喻池在宿舍生活不便,比如在室友面前更换假肢,爬上铺,上蹲厕,洗澡等等,没想到他捅出的是毫不相干的“娄子”——但她也欣慰,起码底层生存需求满足了,他才有额外精力捅更高层次的“娄子”。
喻莉华几乎没玩过网络游戏,只能说出蜘蛛纸牌或者扫雷,但喻池条理清晰,类比得当,她基本了解了现存问题。
她复述道:“这就相当于别人开了一家赌场,你带人上门踢馆说‘你们出老千’,直接影响赌场收益,赌场老板当然想解决你。——我不是说这种做法值得鼓励,但站老板角度,收益受损,他肯定会有解决刺头青的反应。”
喻池说:“我要是老板就不会出老千。”
言洲小声附和:“就是啊。”
喻莉华说:“可是社会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耿直。生意靠利益驱动,有利可图他们哪还管邪门歪道,说不定这是行业中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喻池和言洲的理想主义撞上暗礁,低垂脑袋,谁也不说话,好像错的是他们。
喻莉华成长于特殊年代,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中庸比激进安全,继续道:“改变社会规则远比适应来得困难,甚至要几辈人付出代价,我不反对你们尝试去改变,年青一代有这样的心思十分可贵,证明我们作为家长和老师的培养没有白费,社会还有变好的可能,但永远记得,要将保护自己放在第一位。”
喻莉华没有责骂他们的意思,只是凭借多吃二十年米的经验,给他们分析时局。喻池和言洲偷偷对视一眼,没有反驳的理由,都默默点头。
“我跟你班主任联系,然后再问问你小风阿姨可不可以再介绍一个靠谱的律师——”此时,喻莉华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说曹操曹操到,喂,小风——”
喻莉华当着他们的面接起电话,仿佛心有灵犀知道祖逸风所为何事。
“哎?你也知道了?他们刚跟我说——”
喻池立刻明了,肯定是祖荷向祖逸风求助,当初车祸的百万赔偿额就是祖逸风的律师朋友争取来的,而律师的名片又是祖荷给的。
祖逸风是祖荷的结实靠山,就像喻莉华对他一样。祖荷和他没出现什么青春期心理问题,跟有一个乐于倾听、不急于否定孩子的监护人关系很大。
言洲不知道祖逸风全名,眼神向喻池求助,喻池凑近压低声说了。
连祖逸风也肯出手相帮,言洲一颗心放下一半。
喻莉华接电话越走越远,蒋良平就是中庸代表,没什么补充,跟言洲说:“等会留下吃午饭,我煲你的饭了。”
喻池也说:“一起吃饭,一会我们去剪头。”
言洲又薅了薅头发,说好。
桌面弹出视频请求,祖荷上线了。
喻池总习惯性看一眼时间,减出美国时间,然后接听。他调整摄像头方位,和言洲一起出镜。
“哎,言洲也在,正好。你们看了那个狗屎律师函吗?”
电脑连音箱外放,房间里的人都听见了。祖荷愤怒时会骂脏话,口癖唤起以往相处的细节,喻池和言洲不由相视而笑。
祖荷瞪着他俩说:“干什么,难道不该骂吗?”
喻池轻声笑,把麦克风给旁边人,言洲凑近说:“骂得好。”
祖荷扯了扯嘴角,不再像之前一样悠闲托下巴:“这次明明是我先起头,最后承担后果的却是你……”
这话显然对喻池说的,言洲把麦克风拨过去。
喻池说:“不干你的事,游戏开发商比较有问题。”
祖荷说:“它们就是蛮不讲理的悍匪,哪有这样子的,太阴公了。我跟我妈妈说了,她在国内,会帮你找个靠谱的律师。”
算上时差,她几乎称得上第一时间响应,这速度与态度,简直像要帮他把百万索赔金揽下。
“我妈妈接到电话了,正打着——”
祖荷稍稍松口气,喃喃道:“小风姐姐办事还是挺有效率的。”
“小风姐姐……”言洲回味,“小荷姐姐办事效率也高啊。”
祖荷笑道:“你有你的姐姐没?”
言洲抹了一把拉碴胡子,说:“你看我这样子像有的吗。”
祖荷说:“没准姐姐瞎了眼。”
言洲笑骂:“滚。——我上个洗手间,你们聊。”
他直接跑到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意味再明显不过。
喻池换上耳麦,回到刚才话题,声音像偷偷在被窝打电话:“你不用想太多,就算不是你第一个提出来,我也看不下游戏里面存在这种——‘阴公’的设计。”
“你在反过来安慰我吗?”祖荷皱皱鼻子,“你都火烧眉毛了还安慰我……”
喻池对这个表情印象深刻,那意味快哭了。
“我也没法给你擦眼泪,只能多说几句了……”
他以前就没把她哄停过,第一次祖荷在他病床边抽鼻子,他差不多算骂了她;第二次送她迷你“光荣榜”,想摸她脑袋不好意思,拿书轻拍,她反倒哭得更凶,最后是上课铃喊停的;最后一次送去机场前,不但没哄停,自己也跟着哭了。
就像现在,明明只说了心里话,又把她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