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天机子,只付出了一双眼睛这样的代价,都已是幸事。
空灯大师既已言明不会再说,祁念一也就不再追问。
单单大师兄没有父亲这一个消息,她已经能从中分析出一些东西来。
沉吟片刻,祁念一又问道:
“大师既然在三百年前帮过云野,相比也知晓那所谓天命为何,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念一斗胆,敢问大师,如今封印在感业寺中的白泽躯体,是哪一部分?”
空灯大师微微一笑:“我还当祁施主不打算问这个问题了。”
他径直起身,从略显暗淡的佛堂中走出,站在佛堂门槛处,放目望去。
夜色如水,本该晦暗不明,却因为感业寺中经久不息的佛光而显得明净澄澈。
在这黑暗的茫茫大漠之中,感业寺就像一盏温暖的明灯,为黑夜里的人们指引方向。
空灯大师温声道:“如今位于寺中的,并非那位神明的部分躯体,而是……祂的灵识。”
祁念一愣了下:“原来是灵识。”
她来之前就曾经思考过,天机子说感业寺和魔域中都留存着白泽的部分遗骸。
但白泽的眼睛在她身上,四肢的骨头被云野收集起来铸成了非白,其余零散的骨头散落在南境,在南境那段日子,也被她收回来了很多。
祂的皮毛化作九瓣落英花,被落英神殿供奉为圣物;双角在忘忧身上。
根据她在南境幻象中所见,这已经是白泽全部留存的遗骸了。
没想到,感业寺中的竟是灵识。
灵识是修士的第二元神,她确实没有想到,在白泽的意识化归人间之后,祂的灵识竟然保存了下来。
既然感业寺如此,那魔域……?
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想,空灯大师说道:“魔域亦是同样。”
“那位神明的灵识抽离出来后,竟自发的一分为二,善念镇压在感业寺中,化作这漫天佛光,日夜不休地守在深渊之畔,恶念收到吸引,去往魔域,被封印在魔宫中。”
祁念一低声问道:“神明……也会有恶念吗?”
她甚至没有从白泽的在幻境中残存的意识里感受到任何的怨气,困扰南境人的血脉中的污染,最终甚至来源于杀死白泽的那五人心中的怖惧和贪念。
空灯大师淡声道:“神明,也是是有恶念的。”
“只是这恶念或许不强,或许早早就被神明克制住,深藏在心湖中,藏在自己碰不到,却又日日能够看见的地方,时刻警醒自己。”
“祂有恶念,却行纯善之事,正因如此,祂才是神明。”
空灯大师:“这部分灵识终日镇守于深渊之畔,且祁施主目前的修为,暂且还碰不到这灵识,一切,恐要等祁施主去过那云中之城后,才能得到答案。”
祁念一似有明悟,向着空灯大师躬身道:“谢大师点拨。”
空灯大师笑道:“先前祁施主说贫僧矛盾,贫僧并不否认,这是人之本性,哪怕贫僧自诩修佛数百年,也无法将这人之本性摒除,因此,总想着天命不可违,却又暗自期许着,或许真有哪一日,会出现一个能够违抗天命的人。”
“或许不只有贫僧,此间大陆上的好些知情者,也都是抱着这样矛盾又挣扎的心情,在看着你。”
祁念一轻笑一声:“大师这可是往我头上扣帽子了。”
她如此说着,却并没有反驳,而是想起了她幼时在沧寰的那些年。
时而保护她时而对她生有杀心的灵虚子掌门,对她倾囊相授却也从未真正反对过玉华清谋划的剑尊,甚至天机子。
他们都是如此。
祁念一瞥了眼云野,心里突然有些复杂。
千年以来,恐怕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傻子。
感受到祁念一的眼神,云野回头,冲她微微扬眉,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祁念一轻笑一声:“没什么。”
感业寺的诵经之声,彻夜不绝,祁念一在这样的声音中,睡的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整个感业寺都被一声巨响吵醒。
去静室给佛子送水的小和尚不过五六岁大小,还没靠近静室,就见一道剑光飞驰,直接将静室劈开了一个大窟窿。
小和尚惊得手中托盘都掉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出惊叫。
巨响引来了感业寺中其他佛修,这群佛修手持金刚棒和降魔杵一股脑地冲过来,正好看见昨日声称是住持故友的那几人,扛着一个身穿感业寺袈裟的佛修从刚撤销的结界上空飞了出去。
一众佛修呆了一瞬,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个被扛在身上的人,似乎是他们的佛子?
这下,整个感业寺都乱作一团。
“糟了!快拦住那几个人!”
“起金罡阵!”
“发生什么事了?”
目睹一切却来不及阻止的小沙弥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佛子被三个女施主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