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大家才知道,星海北竟是个体修。
他整个人都化作一尊玉像,时而刚硬,时而柔韧。
任尔剑光万千,他自岿然不动。
潮落之后,晚风徐来。
星海北却发现,不知为何,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样,令他动作忍不住有一瞬滞涩。
连同艰难地支撑身体,准备去支援的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莫名的悲苦。
这阵轻柔的晚风来的徐徐不惊,剑风吹动的不仅是他们的发梢,更是他们未曾有过波澜的心湖。
每个人,都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害怕,最不愿面对的事情。
摇光红着眼眶,怔然抬头,看着祁念一又挥出一剑。
微凉的剑气搅乱了他们心中的悲苦,一时令人眼前清明开阔。
惊涛狠狠拍上星海北玉质的躯体,他身型骤然一变,变得无比柔软,融入到了祁念一剑锋之下的惊涛之中,就像一拳打尽棉花里,叫人无处使劲。
到此为止,四剑已出。
她眼眸微眨,一粒晶莹的眼泪落下,落地无声。
空间内寂静无声,星海北低头,看见自己玉质的身体,同样从肩胛骨处开裂,眼中有一丝惊愕。
很快,玉质的躯体中,流淌出属于人类的,鲜红的血。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受伤。
星海北摇头,冷淡道:“你的剑确实很厉害,但境界的差距,哪怕是厉害的剑意,也无法弥补。”
她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到了他玉质的躯壳下,流淌着的鲜血和心脏,看到了因过渡使用功法后僵直的左臂,看到了他接下她四剑后,不断颤抖着的右手。
祁念一左手扶于额前,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最后确认了一眼,而后缓缓放下手。
“果然,不会有完美无缺,没有漏洞的人。”
沧浪剑的最后一式,月出东山。
东山月明,极暗之时。
星海北扯开肩头凌乱挂着的衣服,露出矫健有力的上半身,玉色纹路重新覆盖上刚才的伤口,包裹住流畅优美的肌理,让他看着更像是一樽精致的玉雕。
像是被惹怒了一般,从他们上七十二层至今,他终于主动出招了。
移形换影间,玉色洪流覆盖了整个七十二层的空间,质感有些像摇光的玄水,粘稠幽深,让人寸步难行。
沧浪剑的最后一剑终了,月光尽头,是星海北毫不犹豫袭来的掌风。
祁念一独自持剑,面对着浩瀚的玉色海,如同一叶轻舟,被风浪裹挟着颠簸。
右肩的伤裂开许久,已经疼到麻木。
千钧一发之际,摇光眸光略沉,竟同样化身玄水。
两种质感不同的液体相激,在空中碰撞出滔天的浪,卷起的浪头将祁念一的身影掩藏了一瞬,不至于被星海别的攻势击中。
紧接着,一张符纸从远处飞驰而来,祁念一本能地正想抬手阻挡,却在看见符纸的瞬间,克制住了自己,任由那张符纸贴在自己的眉心。
此时,意识似乎略有清明。
而星海北在这一掌后,连退几步,重重喘息几声后,又恢复了正常。
仿佛无论怎样,她都无法撼动他分毫。
远处,是宋之航厉声喊道:“她情况不对,我们认输,叫停!”
奈何,转瞬之间,祁念一已经踏着巨浪,立于潮头。
这句话她听到了,但她不愿意。
她想,她不能止步于此。
星海北只是藏锋期,都能让她束手无策,那她后面的敌人呢?
高居云端,贵为仙盟之主,问鼎千秋岁的玉华清呢?
还有横亘于大陆千年的深渊,在天命之中,注定要吞噬她的东西呢?
若她在这里就停下脚步,那之后呢?她如何能再进一步。
祁念一意识有些混沌,她茫然想着,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啊。
如果天命就是让她看到了自己和亲友未来的结局,却并不让她拥有改变着一切的能力,那她又为何来此一遭?
她想救的人,她还没有履行的誓言,她尚未登上的剑道巅峰,她还有那么多遗憾。
时至今日,她突然想起问心之战后,谢天行问过她的那句话。
——若当你剑势受阻,无法顺心之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