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寒的云海隐隐透出一层金边。
安静许久的泰山之巅多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响动。
盘古神收回凝望云海山河的视线,看向了响动的源头。
那是一群人类,扛着器材欢呼着四散开,寻找着满意的拍摄角度。他们穿着厚实到有些影响行动的衣服,面上与嘴唇仍旧被寒风吹得发红发紫。
风雪日久后,泰山之巅终于迎来了一次日出。
有人兴奋地与同伴说着“天气预报不准”之类的话走过来,仿佛无物一般的略过伫立在一旁的身影。
他的同伴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刚刚这里是不是有个人?”
“哪有什么人?”那人回头看看,四下茫茫一片,除却被厚重积雪压着的枯木,就只有无言的山石。
脚印也只有属于他们二人的。
那人收回视线,摆摆手:“走了走了,找个好角度去!”
同伴晃晃脑袋,两人看着器材踩着雪,走远了。
盘古神看着他们的背影,抬手拂去身上落着的积雪,目光落在天际隐约的金边。
天际的云被什么牵引着奔涌不息。
久违的骄阳刺破厚重的云雾,麟光乍现,瑞彩千条。
在摄影师们的欢呼声中,人类所看不到的视野之中,巨大漆黑的金乌身披日光,自云海中腾跃而出,煌煌如流金照火,振翅高鸣。
后有灵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踏风步云紧随而来。
伫立在山巅的身影目光平静无波,祂轻飘飘地略过以原型赶来的金乌和谛听,偏头看向正哼哧哼哧踩着雪从下方步道徒步走上来的顾时。
被创世的神明专注地凝视时,空气凝固,时间仿佛不再流动。
顾时脚步顿住,抬眼看向漫天茫茫中的身影。
单薄孑然却又如山岳,巍峨磅礴。
安宁平静却又似江海,怒涛奔涌。
视线一对上,耳边就响起了天地的絮语,让世间万物知晓祂的名字。
——盘古。
……
九幽。
谢九思失去衔火至今已经大半年有余。
半年下来,已经有许多脆弱的魂魄经不住赎罪的惩罚,在冰冷如刀的寒冻之中消散殆尽。
没有烛照的九幽昏暗得只剩下了魂魄溃散后残留下来的绿莹莹的光点,作为稀少又令人悚然的光源。
要不是九幽城域还被谢九思护着,在外翻涌咆哮的罡风与浊气没能侵入进来,还在九幽城里待着的幽魂们如今恐怕一个都不剩了。
以往留在九幽不紧不慢没去投胎的魂魄,如今都争先恐后地涌向了投胎事务部,恨不得立刻就能离开这个冷进灵魂深处的地方。
城域结界之外。
浊气卷着数道流光骤然炸响,轰鸣声刺破了罡风的嗡鸣,让整个就有城域都哆嗦了一下。
幽魂们从家门中探出头来,又被一股浓重的腥气吓了回去。
谢九思悬空立在高处,冷淡地垂眼看着下边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
李闭嘴变回了原型,夔牛召来雷光,一路噼里啪啦地冲在了最前方。
城域之外的浊气与罡风对他们而言都不好受。
但谢九思除外。
穷奇和他的拥趸们被追着打了一路,浊气舔舐着他身上的伤口,宛如寻到了血腥的恶兽,随着一刮一道血印的罡风,一个劲儿往他身体里钻。
穷奇脑子嗡嗡响,仿佛有什么生着尖锐倒刺的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
他本能的要逃离这里。
谢九思守在边上,一抬手就将卖掉了队友悄声退到九幽城域边界的穷奇逼了回去。
这里可是他的主场。
穷奇啐出口血,双目猩红,抬眼看向谢九思,当场气笑了。
“他们打我就算了,你拦我做什么?”
“你开辟九幽,以身纳浊气,有能与盘古神比肩的功德,这个世上所有东西都死绝了你都不会有事,你在这儿管什么闲事?”
谢九思俯视着他,动作微微一滞。
——并不是因为穷奇的话,而是他察觉到法印的另一头,顾时正在被什么堪与天地争锋的存在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