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游道到底是心里憋着火,考缺到现在,他心仪的几个位置处处被人夺走。眼见往日几个不如自己的同僚,个个都抢去先机。他如何不急,如何不躁。
陈恒一直默默听着,他倒没有拿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去评判崔游道的想法。道理说起来好听,但设身处地的想想,人在现实面前,真的能做到不忘初心,有始有终吗?
“你以为我不想正大光明吗?”崔游道的语气逐渐上扬,饱含着愤愤道,“可他们谁看过我一眼,谁在乎过我的想法?来路?名字?”
“所以你就想去投靠勋贵?”杜云京越听越气愤。他从进入乐仪书院读书,就把崔游道当成要赶超的目标。如今自己正要展翅高飞,为何崔游道要自甘堕落。
“好啦,你们俩都停一停。”陈恒出声劝道,他如今是三人中官位最大的那个人。此番肃目正声,另外两人也是不得不停下斗嘴。
陈恒停顿片刻,知道崔游道现在正处于人生十字路口。每个充满理想的年轻人,在跟现实对抗时。大抵要经历四个阶段:‘有所作为’‘难有作为’‘无所作为’‘胡作非为’。
这个症结,无人可以帮崔游道。陈恒深切的明白,接下来说的话的重要性。自己若是措辞不好,只会给崔游道留下,你看,你们不就是仗着有人赏识,才能如此轻松的居高临下吗?
“崔兄……”陈恒谨慎道,“你还记得自己读书的抱负吗?”
“自然是上辅社稷,下安黎民。”崔游道傲然道,他也曾是天之骄子,也是一日看尽扬州的同辈翘楚。
“那这个抱负,一定要当大官才能完成吗?”
“莫非持行要跟我辩一辩‘此心具足,不假外求’的圣人之道吗?”崔游道面露几分不屑。真要论到能言善辩,他崔游道从未惧怕过任何人。
陈恒摇摇头,又说着:“崔兄辩才无双,我自是清楚的很。只是……”陈恒深深的看了崔游道一眼,“崔兄,当真到了白发满鬓的时候,是会因为没有当上大官而遗憾,还是没有实现抱负而遗憾?”
崔游道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对于这种人,陈恒知道没必要讲过多的大道理。世间的道理,崔游道自己就能想通。陈恒点到即止,又把话题引到缓和的地方。
“不论是做什么选择,去王府结交些勋贵大臣也无妨。李太白、王摩诘还要给玉真公主写诗作曲。半身泥泞,凡知行路难。”陈恒温和真切的语调,响在崔游道的耳际。后者也在聆听中,面色逐渐平静下来。
“持行,你……”杜云京请陈恒来,就是希望他陪自己一起当个说客,怎么他还替崔游道开脱起来。
陈恒冲他摇摇头,继续道,“崔兄只要想清楚,自己是为了百姓委身求全。还是为了高官厚禄,自抛自贱。想明白这点,远比你们讨论什么王府更重要。”
崔游道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他已经二十多岁,也观过天下最盛名的两座城,偏偏要明知故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胡宗宪还能算个名臣,严嵩就算再过百年,昭昭青史里,也是翻不了身。”陈恒朗声作答。
这俩人的名字和生平,饱读史书的崔游道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身后名,对天下读书人就是最大的事情。
要是有的选,谁又愿意背负千古骂名,任世人唾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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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的这顿饭饭,吃的很不开心。崔游道其后稍坐片刻,就直接起身离开。杜云京更不是个好的聊客。陈恒又吃上一会,就拉着黛玉告辞。
辞别了心事重重的杜云京,陈、林两人先在京师街头闲逛起来。刚吃过饭,散步消食才是养生之举。顺道还能吃些可口的小食。因前番在酒楼的争吵,陈恒极力在此时陪黛玉多说些话,好让对方放松一下。
沿路上,这对人不免继续说起崔游的事。正是街上的店铺挂起各色灯笼,黛玉负着手,紧跟在兄长的身侧,感叹道:“今日才知男儿之难。”
“嗯。”陈恒也是感慨,“崔兄是个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被时局困束在此,只希望他能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吧。”
临别前,陈恒给崔游道推荐了两处任官的地方。一处是百废待兴的青泥洼,只要海运顺利,此处不知会走出多少高官大员。只是眼下还要蛰伏深耕,要做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功夫。
第二个就是广州,明年乡试过后,此地巡抚就能高升,官场内部很快就会有变动,又有前人栽种的树林在。只要过去,不出个几年,也能搭着海运的风气,回到京师任职。
但在广州的政绩,一定不如青泥洼来的亮眼。后者是平地起高楼,只要办成,完全称得上大功一件。要是够漂亮,足以受用一生。
“兄长觉得崔兄会怎么选?”林黛玉迈着小步,灯火照在她的脸上。陈恒撇了她一眼,忙收回目光,“我也不知道。”
林黛玉轻笑一声,又并足,小小的朝前跳了一步。轻盈的身子,跃出弧度后。少女又问,“那兄长,要是处在他的境地,又会怎么选呢?”
陈恒就猜到妹妹会这么问,他抬头看了看京师街上的夜景。向前渡步思考后,方才道:“能帮一县之百姓,就帮一县之百姓。能帮一府,就帮一府。”
话说到这,该传达的意思,已经传达完毕。陈恒晒笑道:“真要时运不济,当个七品县令。守着妻儿安顿时日,也是无妨的。”
“我以为……兄长的心里,都是雄心壮志呢。”林妹妹说这话时,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寒风吹的关系。
陈恒偏了偏头,突然幽幽道:“有锦绣山河,自然也会有月上柳梢头。”
林黛玉第一次停住步,看着红光下的少年。对方的目光,如一柄尖刀刺入她的心房,又化作三月的春风,随风潜入夜。
“兄长……”黛玉脸上红晕亦是更重,她还有些不敢置信。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兄长这根呆木头,竟然也会开窍。犹豫片刻,又心慌道,“真稀奇,怎么铁树也会开呢。”
陈恒也是听懂了,他心中一时振奋起来。二弟果然没骗他,林妹妹心中真的有自己。正要说些千言万语,可偏偏此时心脏砰砰乱跳。真叫人坏了唇舌,连一字一句,也是说不出口。
两人相顾无言的走上片刻,享受着莫名的气氛环绕四周。陈恒突然发出笑声,黛玉还以为兄长在嘲笑自己呢,立马嗔怪道:“兄长在笑什么?”
“我在想,铁树开四个字,该用什么来对。”
“这有何难?”黛玉转着眼睛,已经计上心来,“我倒是想到……”
话都没说完,黛玉自己已经失了声,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陈恒接下她的话,道:“妹妹想到的可是海枯石烂。”
“才不是哩。”不知为何,黛玉快步跑到陈恒前头,回身做起鬼脸。笑问道,“为何不能是海誓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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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科这个衙门,跟翰林院一样,都有个极为显眼的好处,就是常常会被李贽召至御前问对。不过翰林们大多是做些起居注的文书事务,只有六科的官员,能在李贽面前时常冒头露脸。
最近朝堂的大官,鲜少有人拿事来烦李贽。知道这是臣子的一片心意,李贽也是笑纳下来。今日的小朝会过后,李贽难得有了空闲,就把陈恒召到园里。
“听说持行的棋艺师从林卿?”
陈恒心头一慌,忐忑着接话道:“谈不上师从?,就是浅学过一二。微臣的棋艺,不可跟老师同日而语。说出去,也是丢人的很。”
“无妨,来陪朕手谈一局。”李贽心情十分不错,强烈邀请陈恒入座。后者推辞不得,只好谨慎的转身,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拿着白子开始思考棋路。
该说不说,有些人的水平。要对弈之后,才有真切的实感。陈恒竟然觉得自己跟李贽下的有来有回。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棋艺大涨。
大概是陈恒每一步都深思熟虑的模样,让李贽觉得自己头一回下的如此过瘾。两人下过一两局,李贽才打听起臣子的生活,询问对方的近况,是否有碰到什么难处。
陈恒暗叹机会来的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忙道:“臣到真有一事,想从陛下手中讨个旨意。”
“哦?”李贽挑挑眉,笑道,“还有什么事,是你老师解决不了的,需要求到朕这里。”他落下手中的黑子,问,“持行,你只管说来。”
这两天休息的不是很好,感觉好像是大姨夫来了一样。写到四五千的字数,就开始头疼。真叫人苦恼。我今天缓一天,去喝点酒助眠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