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种种,荡漾在心中。林黛玉知道,不论以后的结局如何。她此生是非兄长不嫁了,无论母亲是否同意。
人心嘛,总是偏的。我就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呢。林黛玉露出得意的窃笑,宝钗见此,知道这妹妹想起的人是谁。
“左右都不知道金簪子、木簪子,哪个最好。不如选个最好看的,先戴着。好歹看着舒坦些。”
宝钗说笑着,她对宝玉是动心的。这样家世、模样的男儿,几个怀春少女能拒绝。
至于这份心动里,因何而起,那就不得而知。里面参杂的情绪、人事太多。压在宝钗肩上的东西也太多,多到她无法分辨内心。
刚刚紧张激烈的气氛,逐渐放松下来。只因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她们看上去好像在讨论陈、贾二人。其实是在表明自己,站在生活前的选择。
都是极聪明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不透人情世故。正是看的太明白,底色相近的两人,才会选择不同的路。一个负重前行,一个率性而活。
这一刻,两人都越发欣赏起对方来。一个因有父兄相助,让心胸、眼界更加开阔。更能明白时下女子的不易,更心疼姐姐的才情。要是个男儿身,宝钗姐姐必能过得很好。
一个又爱着对方的率真和自由,人总是会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区别之处在于,是嫉妒、还是得到、或是毁掉。宝钗两者都不是,她只是单纯的欣赏。
两人之间少了宝玉这个核心矛盾,倒叫宝钗更加真切的看到黛玉的好。谁叫这么多年来,只有黛玉一个人问过她,多久没出过门。
“玉儿。”喊出这个称呼,宝钗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未这么喊过人,更何况还是黛玉。
林黛玉也是给吓到了,没想到宝钗叫的如此亲昵。忙道:“姐姐,怎么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既不知心情因何而起,宝钗索性就随着本心而动,真挚道。
真挚常有。这份随心的真挚,而不去计较权衡利益、言语得失的真挚。真叫宝钗感觉一阵快意,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嗯,姐姐,我知道。”黛玉点着头,又问,“舅母可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无妨,你若是不喜欢,我会帮你挡回去。左右你也看不上她家的金簪子。”宝钗眨眨眼,故意逗弄着对方。
她更知道王夫人自己就不愿意,全是因为娘家的意志强压。某种程度上,她跟王夫人倒是同病相怜的很。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林黛玉马上起了玩心,反问着,“姐姐缘何得知,我不喜欢呢?”
宝钗笑过一声,脸上的笑容中,带着几丝捉弄玩味,那份端庄大气,较之往日少去甚多,“只要你舍得你的木簪子。”
“别别别。”林黛玉忙摇着头,又用双手托住下颌,“我也不指望他是什么凌云木。只要是他,就好。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宝钗笑而不语,她对宝玉的感情,却完全不一样。索性不在此事上较劲,只淡然道:“金镶玉也好,凌云木也罢。都是他们男人的事情,跟我们又有何关系。”
话说到这份上,宝钗也不在掩饰自己的心意。她真是这样想的,世道如此,谁也奈何不得。
“也不见得。”林黛玉突然捂嘴偷笑,“姐姐,我家的兄长,可未必就是如此的俗男子。”
“哦?!”宝钗挑挑眉,也问道,“那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取了你的芳心。”
这叫林黛玉如何说的明白,她踌躇思考半天,方才道上一句,“姐姐以后若是有暇,该去扬州看看的。”
真要说陈恒、跟宝玉,这两人身世、才学、性子差距都极大。放在一处比较,未免有些不公平。可拿着他们的共同之处,放在一处比较。林黛玉就能看出高下来。
表哥虽然待府里的姑娘、丫鬟极好,这个也轻声细语,那处也为对方着想。可那份关照,是拿着自己公子、主人的身份。说是关怀尊重,不如说是依照本心随心所欲、或是男人对女人、上位者对下人施舍怜悯也可。
可兄长是不同的,兄长的关怀照顾,是真正把别人当成一个人看。既不会因为是女人就小看对方,也不会因为是男人就高看一些。兄长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只有观念、心善与否。
“君子当自强不息。这话,放在女儿家身上,也是一样。君子,从不曾有过男女之分。”
能以此话告诫自己的兄长,从不介意女人出来做一番自己的事业。更常常帮着秋浦街的女工,在红尘中找到自己得以立足的前路。
黛玉说完自己的想法,宝钗才渐渐明白过来,为何她会独独看中陈恒。如果说宝玉是在园里嬉戏的孩童,那后者就是园里的园丁。等到百开后,就退居一旁,欣赏着开落。
可是,扬州?那是多遥远的地方。自己连着贾府二门,都甚少迈出去。薛宝钗唏嘘一句,“我见到你,就当见过扬州了。”
“哈哈哈。”
门外久侯的紫鹃,听到小姐的笑声,这才稍稍放下些紧张心思。她刚刚也不知想过多少戏,既怕两家小姐吵起来,更怕人小力单的黛玉吃了亏。
眼见屋内似乎交流的不错,她可算是放下夺门而入的念头。
…………
…………
沈州该忙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得李安之助力,陈恒办起事来倒是轻松许多。手中的能用的人,更是云集各州府的俊才。这些人脑子都不差,陈恒常说一点,他们就能想到旁处。
今日得了空,陈恒坐在书桌上发呆。如今大建国运来的东西,已经停在沈州城内,差的就是扬州商户抵达。
把玩着手中的平安符,陈恒估摸着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果不其然,柳湘莲突然闯入屋内,吸引过屋内众人的目光。嘴上高兴道:“到了,他们都到了。”
陈恒一算日子,今天才是八月二十四日,走海运,果然快。他忙问道:“是从何处上的岸。”
“青泥洼。”柳湘莲答道。
这是个小渔村的地名,如今鲜为人知。可陈恒知道此地的另一个名字——大连。
“好。”陈恒大喜,当初在兵部的地图上,独独挑中青泥洼这个渔村,自然是因为上辈子知道它的地势优越性。
“他们到哪里了?”陈恒忙起身,拉着柳湘莲往外跑去。
“商队刚刚入城,正准备去王爷备下的客栈歇息。”
“走,去看看。”
两人说着话并肩而去,从衙门口领了两匹马,直接朝着客栈狂奔。才到了地,就见到信达,站在一个熟悉的背影身后,帮着指挥商队卸货。
听到马蹄声,众人纷纷侧目。陈恒急着下马,赶至近前才发现信达身边的人,是有一年多未见的薛宝琴。
“二弟?!”陈恒愣了片刻,还有些不敢置信。
宝琴照例是男儿装扮,白皙上的肤色上,化作掩人耳目的妆容。腰间别着一把折扇,她也是看到陈恒,忙负手笑道:“大哥,经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日啊。”
这丫头,说起话来都有些江湖气了。陈恒笑过,忙到对方身边站定,问:“赵主事怎么派你来了?”
说这话,他已经侧头看向信达,后者也是摇头不解。
“怎么,大哥觉得二弟不能来?”宝琴挑着眉,她设想过跟陈恒重逢的场景,对方会怎么问,怎么说。陈恒的话,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也不是。”陈恒挠挠头,“你能来亲自办,当然是极好的。就怕你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宝琴笑了一声,“大哥莫慌,这是第一次来,我才选择搭海船。等到两地事情办妥,我以后自然会选更稳妥的路。”
见此,陈恒才放心点点头,也没在意对方口中又要来的字眼。宝琴不动声色的笑笑,她手头正忙着活,就示意陈恒、柳湘莲赶忙往旁边稍稍。自己则继续指挥着下人,将各处货物搬下存放。
陈恒在旁默默打量着宝琴的架势,见她行事风格比起往常要更加干练。放到后世,妥妥的一个成功女性。当即称赞道:“二弟,真是成了个大掌柜呢。”
“可不是。”宝琴坦然接受,略带着点炫耀的口吻道,“毕竟大哥把秋浦街交到我们手里,做二弟的,总得把这个家看好。”
陈恒大笑,只等着宝琴处理完各处事情。一行人才得了空,朝着城中的酒楼走去。
路上,两人先是交谈着公事。当陈恒得知扬州这次,来了不少大商家,心中不禁一阵振奋。不过这些人,大部分还是走官道过来。敢直接做海船的人,还是少数。
“没事没事。只要开过头,让他们见识到好处……”陈恒一点都不在意,自信道,“以后必然少不了后来者。”
薛宝琴深以为然,在商言商,只要尝过海运的便利,南来北往的商队都不会拒绝。她这些年在秋浦街也得到相当大的成长,眼界也比常人开阔许多,额外担心道:“就怕漕运的人闹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陈恒笑笑,这种事不用急。反正现在有李贽、李安挡在前头,自己何乐不为呢?
几人一并来到酒楼中,陈恒当即命人开了间厢房。等饭菜上齐,才拉着对方说起家常。
扬州故人的消息,一一传到耳中。清岳已经进书院读书,薛蝌跟江元白正为乡试努力,车行的生意越加红火。就连秋浦街的生意,也开始往别的州府拓展。
“街上的女工,还够吗?”
“不够。这一年里,我们又招了两次人。张知府有意再建一条秋浦街……”说到这个地方,宝琴自己也是露出笑脸,“你设的那些制度,都还保留着。现在晚上来坊里读书学字的女工多了许多,英莲也在跟着大家一起读书。”
“大哥还记得魏大家吗?”
“嗯,我记得。”
“他们自己出钱在扬州建了个戏台,里面设了雅座,专门留给愿意过来听戏的女儿家。”宝琴说的又快又得意,好像要把一年没见的话,一次性说完,“我也去听了两次,来的人不少。男女都有,看他们坐在一处,倒是觉得有趣的很。”
“哈哈哈哈。”陈恒听完,跟柳湘莲一起发出大笑。
“好啊,多年苦心,总算没有白费。”柳湘莲不住拍着手。
听完好消息,坏消息自然也是有的。宝琴说了扬州有几个酸不溜的文人,登文评了女工出面,是伤风败俗的烦心事。
“那后面呢?”柳湘莲忙问。
“有几个常跟我们共事的画师知道了,就将他们的模样画在报上。哈哈哈哈哈,城里的百姓知道了,都不肯卖东西给他们。后来,这些文人就搬走了。”
说到这个结果,宝琴也是觉得快意,做轻笑状。
陈恒听着,心里也是高兴。果然能治酸文人的只有文人。
要是写的不好,也别怪我哈。我感觉宝钗,是世事洞明后的自处淡然,她什么都知道,才安之若素,坦然受之。前文有人说宝钗的格局会大,我觉得她的大,不是体现在看人上,而是看穿人情世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