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多了个陌生人,薛蝌立马发现英莲的不同之处。他耐着性子看了又看,满是欣赏的视线,直让英莲面露羞涩,宝琴发现此状,正欲呵斥哥哥这个痴儿。
顾氏这才发现,自己忘记给英莲准备首饰,忙做大呼状。英莲谢过宝琴的好意,又在对方的帮助下,才将价值不菲的发簪戴好。
这场面,三个少年都是默契的转头,不好多看。恰好外头,正有一个赵主事领着一位老者走来。
陈恒真是无意的,他被妹妹的话说的糊涂,顺着对方的目光下意识一瞥。忍不住想道:确实有些平。哎呀,你在想什么。这可是你青梅竹马的妹妹啊!!
魏南钊年过五十,气度不凡,见多识广,谈吐又有趣,一坐下就跟年轻人们聊的火热。他是来看看秋浦街的主事,能把女人请出家门,还能让她们跑堂的人是何方神圣。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魏大家吸引过去,林黛玉终于是忍不住坐回到陈恒身边,伸缩着鼻翼,粗着声调,窃窃私语道:“英莲姐姐真好看。”
林黛玉也是马上回忆起英莲的来历,再看她俏立陈恒的身侧,心中一时警铃大作,如刀子般的目光直往兄长身上落。
“是也。”陈恒笑着点头,又给对方解释前因后果。
一旁的江元白这才大呼道:“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她啊!!”
正是戏曲唱到精彩处,谁受得了这般吵闹,纷纷对出声者怒视。想看看是谁的家人如此没礼貌,竟敢这般高声寻人,扫人雅兴。陈恒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救星来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坊内,就被不少男、女工拦下问好。到现在还不认识陈恒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匹练坊里干活。
还是算了,学兄就学兄吧。陈恒也是皱眉,叹气道:“实在拖不得,况且织造局的事情,也需要我进京一趟。”
好不容易走到坊内,在错落有致的工位中找到封氏跟英莲娘俩。一身举人衣袍,已束发戴冠的陈恒,站在封氏面前轻声问好:“伯母。”
班主说的有趣,大家听的也是大笑。其后,魏南钊又介绍了戏曲的来历,从最开始是孩童的过家家获得灵感,到后面各门各派的演变。其中的沧海桑田,往事斑斑,只听的一伙人沉迷不已。
宝琴要是姓苏就好了。可惜也没个姓席的掌柜。
“陈主事陈主事……”
可不就是他的好弟弟,信达来救苦救难了嘛。
“哈哈哈,封大娘,你就答应陈郎吧。”旁边有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如此公然叛变工友之举,足可见陈恒在坊里的民望。
封氏一听,心中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这两年,她们一家人在坊里,暗地里不知受过陈恒多少照顾。活少、钱多、回家早,明眼人早看出陈恒对她们的关照。
陈恒也是不觉,只愣愣的对妹妹眨眨眼,好像在问怎么了?
洞若观火的宝琴实在是憋不住笑,忙主动出声道:“先走,先走。我们去戏台那边再看热闹。”
她倒不是怕陈家发达后反悔,这些年来甄家提亲的人也不少。英莲虽被封氏管着,可她的容貌是骗不了人的。那张脸,只要看过一次的人,就会惊为天人。
“今日是魏大家和昆家班来的日子。”陈恒起身道,“赵兄再去看看前头的事情,我随后就到。”
宝琴闻言,双眼一亮,合了合扇子,轻笑道:“大哥先别揭谜底,且让二弟猜一猜。”她拿着扇柄,一下一下点着额头,笑问:“可是因为我们坊里的女工?!”
只是说便说了,陈恒偶尔回望时,跟宝琴一个对视。对方总会露出莫名的窃笑,更叫少年郎想不明白。
“京师……京师……”信达连跑带喊,生怕误了哥哥大事,“圣上的钦差到咱们家宣旨啦!快回家,快回家!”
五人在桥上齐回眸,就见到林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走来。八人合在一处,正要往戏台处走去。
现在离戏班开唱的时间还早,陈恒就耐心看好友作画,顺便还能等林妹妹到。后者很为魏大家的到来心动,早早就言明自己会一起来。也是因为黛玉的想法,才有了众人欢聚在此。
湖心亭位置靠后,既能看到赶来看戏的坊里女工和扬州百姓,也能看到四周正在作画的才子。台上在咚咚锵锵,乐声不断。亭里的热闹也不少。
陈恒却拉着她从小路走向匹练坊,嘴上笑道:“倒不是我们请来的,是魏大家自己寄信过来,问我们能不能来。”
三人又一道走出匹练坊,期间多是陈恒跟宝琴说话,英莲像只紧张的小白兔,跟在陈恒的右手边,默默走着。她盼着两人像今日这般出门,也是盼了两年呢。
一声声招呼,陈恒走一路,便应了一路。他在坊内本就人气高,这次高中解元公,更是成了男女老少的饭后谈资。说出去自家的主事是解元公,也是最近工人引以为荣的事情。
家里宽裕之后,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陈恒哭笑不得的接过,他已经很多年没跟家里拿钱了,一旁的宝琴跟陈娴憋不住笑。几番笑声过后,宝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自己的发簪,“英莲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把它当成我的见面礼。”
听到这话,赵主事更是无可奈何。两处都极为要紧,两头都紧着陈恒。这些年,秋浦街就是在陈郎手中一日日兴盛起来。别说坊里的女工感谢陈恒,赵主事心里也是佩服的很。
到了路边,此处已经停满送客的黄包车,又有一块区域留着给各家各户的马车停靠。信达要守着马车,就不进去看热闹。
四周如此安静,信达听的极为清楚,当下又高声回应:“皇上派了人来,要请你去京师。”
好你们兄弟俩,真拿保障湖当自己家啊,这样不管不顾的说着话,就是天大的事情,今日也得给我们个说法。
一左一右被黛玉、英莲夹着的陈恒,都没顾得上看戏,就被正对面的宝琴,用玩味的目光一直盯着。
“就是就是,左右就是去听出戏。”
后世有鼻子有眼的传闻,竟然是谬论,陈恒也是没想到。魏南钊又道:“什么戏比天大、一唱就不能停。更是听都没听过。上个月,我们在金谷乡义演,唱到一半,看客们就跑光了。”
她这辈子就英莲一个孩子,更是失而复得的心头肉,怎么容孩子委屈。原想等着陈恒长大些,再看看两人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二弟,你怎么了?”陈恒好心问。
尾音在鸦雀无声的场内,不住扩散远播。明明比不过台上的乐声,却更牵动所有人的心弦。
“啊?!”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吐在自己耳边,陈恒露出诧异的目光转头。
“妹妹……”口干舌燥的陈恒,抓耳挠腮着想词汇。往日的锦绣文章,到今日都做了无用功。他虽不知道是何事,可隐约觉得,要过不去这一关,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一旁的薛宝琴,照例是少年郎的装扮,见着两个人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摇扇轻笑。呵,九月末还摇圆头折扇,真是高雅、风雅!
陈恒横了这个二弟一眼,心中也是暗道可惜。若宝琴不是女儿身,要是她能大一些。真是接班的不二人选。这些年,在商业的思维逻辑,陈恒对其可以算是倾囊相授。后者在这方面,确实比她哥更有天赋。
薛蝌横了元白的画纸一眼,道:“你的画,全是匠气。让大有来,就差不多了。”言下之意,就是陈恒的字配他的画,才最合适。
见到陈恒的年纪,魏南钊也是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者却有意思,借机打听起戏曲的一些传闻。
陈恒看了看两人的画纸,江元白的画是山水成色,已有一番情趣。薛蝌的纸上倒是光秃秃的,显然还在为落笔处头疼。
“好,我去保障湖那边的戏台再看看。”赵主事得了令,就往外头走。坊口多的是黄包车,随手招来一辆,就可直达保障湖,方便的很。
这位老母亲,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才发现不施粉黛的英莲脸色微红,可谓红霞满颊,叫人目不暇接。
“妹妹!!”黛玉哪里会听不明白,直接起身坐到宝琴身边,拿着手就往宝琴腰际挠。后者穿的是大袖士子袍,躲闪起来也是好看的很,嘴角一对梨涡时隐时现,又笑又讨饶道:“姐姐,好姐姐,我错了。快放过妹妹。”
陈恒识的货,知道这东西有些名贵,就将宝琴的好意记在心里,准备路上再做补偿。三人辞别顾氏,又坐着信达的马车赶往保障湖边。
“画的怎么样?”
英莲眼中的惊喜先不提,一旁的绿水总算是松口气。她觉得自家夫人真是关心则乱,这陈家人眼看要发达,陈郎也是个有情有义的性子,还是刚高中的解元公。这个时候不多紧着,回头让人抢走佳婿,上哪再找这样出众的人。
如今的魏大家,正是魏良辅第七代子孙——魏南钊。宝琴之所以会猜到坊里的女工,是因为昆曲是首个在戏台上搭设女台的曲目。
“妹妹,鸟儿在哪呢?”薛蝌也问。
大家一直走到湖心亭,此处的曲目才刚刚演过开场,正是开始热闹的时候。陈恒等人的位置,自然早有人留好。
这下可好,刚刚以为自己听错的人,同时把目光看向亭外立着的少年郎。全场多少双眼睛,身后也是目光逼人。林黛玉更是眨着眼,看着兄长的背影,顾盼生辉。
陈恒只觉头脑晕乎乎的,还来不及张嘴说话。湖上的秋风吹来,吹动着少年的衣袍飒飒作响,又把脑后的飘飘巾带起飘逸的弧度。
啊,原来是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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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