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无不被吸引过去。一眼看过去,只见一位晚来的宾客,正站在甄家下人旁边,对着占去自己位置的冒牌货出言呵斥。
甄宝玉见有了乐子,立马丢下陈恒走过去。才至半路,那位坐在椅子上的宾客,一拂袖带起几个碗碟。既推倒了正主,连带着也打碎不少东西。
听到清脆的动静,甄锡当即领着大管事出来,瞧着闹事的地方,寒脸问道:“什么情况?那两人是谁?”
“一个是城东当铺的东家,是自己人。”身侧的管事小声道,“另一个倒不知道是谁。不知他是从何处拿了当铺东家的请帖,也凑进来混饭吃。”
屁大点的事情,就让他们闹起来了?惊扰到我的贵客,我把你们的头都摘下来。甄锡看了身侧的管事一眼,沉声道:“去给他们加张椅子,事后再查清此人的来历。”
“是。”大管事领了命,刚要吩咐人去传话。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见到甄锡要转身回去,竟直接高声留起主人家,语出惊人道:“甄家大爷,你来评评理。”
好家伙,你是寿星公吃砒霜——存心上吊找死啊。甄锡心中一狠,转过身时,已是满脸带笑,看着男子道:“不知贵客有何话要说,又有何事需要我评理。”
“甄家大爷,在下素闻甄家老太太的贤名。是个人间少有的福全老太太,更常常造福乡里。在下倾佩已久,今日不请自来,虽有些冒昧之举。可也是诚心诚意,想为老太太道贺……”
此人步步上前,眼见快走到甄锡的面前。才被赶来的下人拦住,又推回到先前站立之地。
不过他的一番话,也叫甄锡听的不住点头。当即高兴道:“家中祖母的义举,是祖母有慈悲心,竟没想到还能在今日招来义士。远来是客,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叫府中下人再替你寻个位置可好?”
“在下姓茅……”此人笑道,“贱名不值一提。相识之人都喊在下一声大庆。”
竟然是他?!陈恒跟柳湘莲对视一眼。都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昨夜秦淮河畔的江湖人士。
“茅兄有礼。”甄锡拱拱手,正要命人给茅大庆找个位置。后者又开口道:“在下今日来的突然,却也给老夫人准备了一份贺礼。还请甄家大爷收下,代为转交。都是在下的一片心意。”
“好好好,茅兄有心了。”
见甄锡点过头,拦着茅大庆的下人,才从对方手中接过礼盒,转身朝着当家人走来。下人迈步的间隙,茅大庆又朝四周作揖,规规矩矩赔罪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因本人之故,扰了诸位贵客的雅兴。本人且做歌一首,算作赔罪。”
旁人看到气氛转和,无不轻笑答应。这茅大庆清清嗓子,当即开唱道:“苦雨江头风波恶。”
起的是苏曲之调,曲调婉转,却架不住茅大庆的粗狂嗓子,叫人听着甚为豪迈。
“做人一生坎坷多。”
茅大庆还在继续唱,众人却听出几分不对劲。这曲词,也不像是贺寿的样子啊。
“好人未必有好报,恶人凭啥享安乐。自古黑白分颜色,恶人还需犟人磨啊。”
甄锡听的已经动怒不已,直接掀开下人拿上来的礼盒。拿出不值钱的东西一看,竟然是朵玉雕的白莲。
此物一出场,茅大庆当即收了歌声,转身对着当铺东家,高声道,“建平四年十一月初九,孔掌柜你伙同娄县县令甄子静,给县内十余百姓放利钱。逼得他们在年末卖田卖女,家破人亡。”
“事后你们为了掩下此事,更叫里正出面作证,说他们都是落水而死。那三百多亩地,你们连地契合到一处,全部转送到甄府手中。孔掌柜,我说的可有半句虚言。”
被茅大庆当场逼问,更瞧出大家看乐子的心态。刚刚还在撒泼的孔掌柜,当即慌张摆手道:“没……没有,绝无此事。你是在污蔑,你有证据吗?”
众人又看向茅大庆,只见他朗声一笑:“证据?我又不是官府,办事从来不讲证据!既然天不收你,官亦护着你。没事,今日爷爷就替老天爷收了你。”
话音一落,茅大庆从大腿处拔出半截残刀,朝其大喝道:“孔掌柜、甄子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一声罢,茅大庆已经飞奔到对方面前,手起刀落之际,一颗大好人头已经跌落在地。喷涌出的血,如泉水般四溅。惊得所有人都是愣神不已,片刻后,众人无不尖叫出声。
他娘的,这是碰见天降杀星了。
人仰马翻之际,大家四散而逃,都怕自己拦在茅大庆的杀路上。甄锡亦是给吓到,面色突然苍白的他连连后退,亦对着周遭喊道:“去找包勇,去找包勇!!!让包勇来拿下他……”
茅大庆今日过来,就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一甩刀尖的血迹,已经杀气腾腾的冲向甄子静。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甄子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叫着惨,一边跌坐在地,慌乱爬行。
“我错了,我真的知……”他一边往桌下爬,一边哭喊着求饶。突然,他觉得自己脖颈一凉。再一摸,竟然有血迹渗出。临终前,甄子静竭力调转视线,只看到茅大庆大笑远去的背影。
甄宝玉一见对方朝着自己奔来,亦是露出跟甄子静一样的神态。嘴上大喊道:“马银救我,薛蟠救我……”
救个屁啊,我这点本事能救自己不错了。薛蟠哪里顾得上其他。早拉着亲妹夫躲到桌子底下。他倒是机灵,就躲到陈恒面前的桌下。薛蟠知道,只要柳湘莲在,以柳湘莲的武艺定能护住自己。
马银却是没办法,他爹吩咐过,要好好伺候甄宝玉。眼见对方有难,他直接拎起木凳就冲上来。
“来的好。”茅大庆大笑一声,“听闻你跟他一起欺男霸女,做尽恶事。今日就该做我刀下亡魂……”
手头没有趁手兵器,马银拿着的木椅,不过几下就被削去。好在被他一挡,甄宝玉可算是被家中下人拉走。
眼见正主儿走脱,马银见茅大庆功夫不错,正要见好就收。可惜他算盘打得机灵,却不知茅大庆砍来的刀势,招招不要命。一个不留神,整支右手就被一刀卸下。
“啊————”马银吃疼惨叫,直接跌到在地。到此时,他心中的惧怕才涌上心头。
不能死,绝不能死啊。
他还有那么多荣华富贵没有享完,还有那么多貌美的青楼姐儿等着自己。
我怎么可以死?我不能死啊,我才十九岁啊!!!
“银儿!!!”马银他爹本来一直护在甄锡身边,见到马银的惨状当即怒吼。马大银哪里还顾得什么甄家不甄家,直接赤手空拳的冲过来,想要救独子的性命。
“去你娘的。”茅大庆大骂着,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啊啊啊,我要你的命。”马大银悲愤交加,这可是他的儿子啊。这黑厮怎么敢?他个平头老百姓,是怎么敢的?
茅大庆闻言,作笑道:“老百姓也要你们的命!!”
说完,杀的兴起的茅大庆,亦是朝着马大银奔去。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来参加寿宴,手头并未带惯用的兵器。
他娘的,儿子可以再生,自己这条命可不能丢了。马大银心一慌,侧身一让,绕着桌宴开始躲起来。谁知茅大庆的步伐亦是出色,几个腾挪就跳上席面,手中残刀已经往马大银头上劈去。
千钧一发之际,甄家下人中杀出一道身影。手持哨棒的男人,堪堪提棒拦在劈下的刀锋前。茅大庆一看来了对手,顿时跟此人战做一团。几个来回下来,彼此都奈何不得对方。
茅大庆当即赞道:“好武艺。”他又道,“可惜是个为虎作伥的人中败类。”
“包勇,杀了他。”甄锡对着仆人怒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包勇欺身上前,一边跟茅大庆打做一团,一边反驳道。
“哈哈哈哈,放屁放屁,真是荒唐可笑。”茅大庆亦是不惧,作声回道,“你吃的米是百姓种的,你穿的衣裳是百姓织的。你跟我说,你忠的哪门子的君。”
“杀了他,杀了他!!!”马大银不住喊到,“事后我点你为金陵卫军头,包你一辈子升官发财。”
这个刚刚失去独子的男人,脸上的癫狂几乎到可怕的程度。
眼见茅大庆被包勇困住,柳湘莲心思稍安,忙对陈恒道:“大人,你先去廊上躲一躲。我去取回刀剑,就来护你。”
入甄家前,柳湘莲的家传宝剑,早被甄府门房收走保管。
陈恒闻言不住点头。开什么玩笑,虽知道好汉是在替天行道,自己也算行得端坐得直。可万一伤着自己,不免不美。
甄府的庭院实在是大,茅大庆这般杀过三个来回。离陈恒的位置还有几十步的距离,柳湘莲不在身边,陈恒自然依言躲到廊处。
他前脚刚走,桌子底下的薛蟠拽着宝玉,就哭丧着追上来。“等等我,等等我们。陈大哥,陈兄弟,你等等我们。”
被薛蟠拉在手里的贾宝玉,早给吓得呆呆傻傻。
什么前月下,什么富贵荣华,在生死之前,都是小事。
马银、甄子静等人的血,早已顺着地面流过来。腥臭的血味,既沾上宝玉的双手,也浸湿在他的心田。
这三人好不容易爬上长廊,躲在立柱后。柳湘莲已经提剑跑回到陈恒身侧,他先是看看场内的情况。见到甄家的护卫已经赶到,正围着茅大庆死斗。
见此,柳湘莲心思稍安,只专心把陈恒护在身后。同时又对贴上来的薛蟠,呵斥道:“离远点,别影响我拔剑。”
“是,是。柳大哥,柳兄。我们都听你的。”薛蟠点头如捣蒜。
叫他打死人,他有一百个胆子。但死的人要是自己,那就十分太可怕了。
格外听话懂事的薛蟠,深怕惹恼了这位救星。只站在一步之遥,才觉得稍稍安心些。
等薛蟠也往场中看去,茅大庆的身上已经多处受伤。可此人也实在勇武的很,竟有越战越勇的迹象。
真是一条好汉。陈恒刚在心中赞过。谁知这茅大庆清楚,自己这般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突然发狠,拼出一条血路,朝着甄府后院跑去。
“甄老太太,茅大庆替娄县百姓来给您贺寿啦!!”
眼见贼人走脱,还要高喝杀向后院,场内的下人顿时乱作一团。陈恒却突然一拍大腿,怒道:“玉儿,湘莲,去护住玉儿。”
后院的人,可有大人的发妻啊。柳湘莲亦是感到棘手慌乱,当即舍了陈恒朝着茅大庆的身影追去。
瞧着堂下的血流成河,陈恒没来由一阵心慌。他四望之下,爬过长廊,在院子里捡起石头,亦是追着柳湘莲的方向跑去。
什么狗屁好汉,可千万别伤着我家娘子。
“妹妹啊!”薛蟠亦是大叫一声,后头可不止一个黛玉,更有一个薛宝钗呢。
薛蟠连连摇晃起贾宝玉的双肩,喊道:“走啊,宝玉,走啊。陪我去救妹妹,救你的宝钗啊。”
这宝玉真是给吓傻了,任凭薛蟠怎么喊,都是无动于衷。见此,薛蟠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丢下宝玉不顾,一边朝后院跑,一边道:“妹妹快逃,妹妹快逃。”
这是补之前的更新哈,有一天加班请假了,字数给你们补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