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该拿到的徐优白悉数送上。
辛桐细细看完,不由感叹:世界可真小。
程易修的生母还留在新安,开一家卖内衣的小店糊口,一如刘佩佩兜兜绕绕多年,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辛桐第二日不声不响地去了。
女人约莫四十五六,妆面异常浓艳。
脸上糊着一层粉底液,脖子也被涂成象牙白色,嘴唇丰润,涂着色泽鲜亮的口脂。五官仍是动人的,尤其是那双明媚勾人的眼眸,简直和程易修如出一辙。
她穿一件半高领的羊毛针织衫和浅色牛仔裤,正坐在收银台看时下流行的肥皂剧,偶尔伸手摸向超市塑料袋装着的瓜子。
嘴唇上下一碰,门牙咬开瓜子尖,舌尖勾走小巧的果实,“呸”得一下将沾着口红渍的硬壳吐掉。
辛桐装作顾客上门,随意买下几件替换的胸衣,心中百般滋味。
程易修口中的母亲,永远美艳且不靠谱。
她周转在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边,水蛇般的腰肢总要找人倚着,抢眼的裙衫和高跟鞋堆得到处都是。
幼年的程易修偷跑出去一整日她也不会去找,吃的亦是随便。为去夜场舞池疯玩,女人甚至把儿子关在家中,只留几袋咸饼干、几罐可乐,给男人助兴的黄片和动画碟片搅和在一起仍由孩子抽选。
但辛桐看看眼前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她的模样与程易修口中那个美貌、妖冶、没心没肺的母亲重合。
四十多岁,年近五十,还能如何?
女人太容易凋谢,尤其是被男人拿捏在手掌心把玩的女子。
辛桐不知该不该与程易修说及此事。
未等她拿定主意,男人倒是先一步发觉辛桐的异常。
他饭吃到半途,突得一下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辛桐抬眸。
“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程易修匆忙改口。
辛桐微微笑了笑,“说了怕你骂我。”
“你以为我是傅云洲?”程易修托腮看她。“想说就说,大不了今晚陪我。”
辛桐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气。“我偷偷去见了你母亲,生母……优白帮我找到的。”
程易修挑眉,没吭声。
“她还在新安,开了一家内衣店,我装作是顾客上门见到了她。”辛桐说。“当然,她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提你的事。”
程易修依旧没出声,熠熠生辉的面容略有些黯淡。
过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辛桐:“她过得怎么样?”
辛桐道:“还行吧,老了很多。”
“会老的,像她那样整日抽烟喝酒、夜不归宿,是会老的。”他不自觉念了两遍“会老的”。
“易修,我去见并不代表你要去见,”辛桐语调柔软。
程易修笑起来,久违地说了句带刺儿的话。“那干嘛去见,你分明是在挑拨我。”
辛桐摇头。“我去是因为你还在乎。”
程易修唇角紧紧绷直,嗒然若失。
辛桐继续说:“易修,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现在回想,我当初将你拽走,或许是因为我们某方面太相似。”
程易修当然记得那段日子。
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抱着喜欢的姑娘,看她安然在梦境起伏的睡颜。
“我不想你一辈子都把这件事梗在心里,我希望给它一个交代。”辛桐说的是肺腑之言。“所以现在我告诉你——她还在新安,老了很多,一共离异两次,没有孩子,目前开一家内衣店,你走到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出你——易修,你可以明天就去见她,也可以当她从未存在过。”
多年后,程易修和乐队一起接受采访,被娱乐记者询问到恋情时,是这样回复的。
“我曾有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刻,浑浑噩噩,做了好几年的错事。”
“在她出现之前,我遇到过无数比她漂亮,比她性格好,比她家世好、教养好的女孩……可每当我尝试敞开心扉,谈一点负面的事,她们之中,有些会露出惋惜又怜悯的神态,觉得我可怜,但我不想要这种可怜。而另一些表面说能理解,实际不过是逢场作戏,费力迎合我,不懂装懂。”
“所以当她突然出现,握着我的手说——我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就那么一瞬间,我知道命中注定的是她。”
“她没说假话,她真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我妻子是个有点别扭的女孩,她不喜欢我对外谈私人感情。大女儿聪明过头,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是个弱智。小儿子比较文静,但小丫头又特别闹。每次我带小丫头都要骗她说,来,爸爸和你玩睡美人的游戏,谁先醒谁就输了。”程易修抬起手,自己先笑出声。“然后她就在我身上玩蹦床,还扒开我的眼皮大喊,爸爸你看,我是验尸官……拦都拦不住。”
“我们结婚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如果说有什么体会,大概是,爱一个人,是要与她共担过去的不幸,共享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