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喇叭裤拿放映机的年轻人,头发卷卷的穿着连衣裙的姑娘,遍地的自行车和港台音乐,都在刹那间活了过来。
耳边有杂音,很多的杂音。
那个男人说了很多话,有时是在屋内玩闹,有时是带着小小的她去公园。他的目光总是跟在女儿的身后,注视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稳。
在老爹的心目里,自己苦苦期待的宝贝女儿不就应该是个漂亮又矜贵的小公主吗?
喜欢她的男孩儿们宛如成群的蝴蝶,整日绕着她不肯离去,求着她赏脸一笑。可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看得上那些小屁孩,她应该高傲地一甩头,让那些小家伙们滚得远远的。然后把自己搬出来,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说:我爸爸可是很厉害的,谁再敢来烦我,我就叫爸爸来揍死你!
都是些极琐碎的影像,他拍的乱,也拍的不稳。
可辛桐只剩这些东西了。
某一卷带子里,三四岁的她屁颠颠地跑到辛淮飞面前要抱抱。辛淮飞将没关的录像机放在桌上,镜头对着的是家里的电视。他抱着女儿,突然对妻子说:“我昨晚梦见小桐结婚了,穿着很漂亮的婚纱。”
辛淮飞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知道哪家混小子能娶到小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哪个臭男生欺负……”
“不行,改天我要去常修那儿威逼他儿子!”说着,他大笑起来,“真的,叼根中华烟,然后一拍桌子,咳咳,云洲你个小兔崽子听好了,你将来要是欺负小桐,叔叔把你两条腿都给打断!”
刘佩佩娇娇地推搡着老公:“神经病。”
一通嬉笑过后,辛淮飞说:“佩佩,也许那时候小桐早就把我俩忘在脑后了。”
他砸了咂嘴,笑了。“可我呀,可能只有到彻底闭眼才能放下她。”
辛桐一摸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反复折磨自己十余年,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让她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话。
哪怕时过境迁,哪怕物是人非。
最后一卷录像带,兜兜绕绕一圈,她回到生命起点。那个男人在新年举着录像机穿过了整个家,明媚光亮的气息透过投影传了出来。
他将软糯糯的女儿放进摇篮,食指勾着她的小手,以毕生柔情告诉自己的心肝宝贝……
“小桐,我是爸爸哦。”
“你知不知道啊……爸爸爱你。”
“爸爸真的好爱你啊。”
十七年后,他这句“我爱你”终于传到了女儿的耳中……可人生又有几个十七年?
傅云洲关掉投影,在一片漆黑的房间紧紧抱住她。她哭得那么厉害,仿佛一个马上要碎掉的玻璃娃娃,嘴上却一直在说“对不起”和“不好意思”,搞得好像是给谁添了麻烦。
她埋在傅云洲怀里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明明是她不对,是她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是她扔了我的作业本,是她怂恿全班孤立我……但结果是我赔钱,我留堂,我被骂。当时我寄住在舅舅家,舅妈说我就是没有爹,我妈还不要我,是天生的拖油瓶,所以那时候我连伸手从亲戚的小孩那里抢遥控器看神奇宝贝都不敢。”
“上完小学,我妈把我接到新安,勉强算是安定了。我在这里见了很多叔叔伯伯,为了讨好他们,我总要管他们叫爸爸。遇到几个心善的,就会带我去吃饭,给我买新裙子,遇到不好的,不管我嘴多甜,他们都不喜欢我。但不管他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我都要去讨好他们,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学费。”
“傅云洲,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真的好多次对自己说,干脆砍死你好了,可是我又不敢……我有好多事做不好。”
最开始的辛桐就是这样,她拧巴、懦弱、犹犹豫豫、患得患失,一点也不好看、不果决、不开朗。
傅云洲强奸她,她不敢说话。江鹤轩稍微表现不满,她就立刻心软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第一次去临杭,季文然泼她水,她也不生气……她有什么底气生气?
傅云洲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哄着。“乖,都过了,哭出来就好。”
(下章,或者下下章,黑化预警,监禁预警,捆绑预警,狗笼预警……反正,病娇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