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过头悄声同萧晓鹿说:“要不我还是坐后头吧。”
“哎呀,你慌什么,又不会有人来捉你。”萧晓鹿捏着她的衣袖不撒手。“况且有我和优白两个人帮你挡着傅云洲这个狗东西呢。”
辛桐拧不过她,抿着嘴角在座位上坐下,等话剧开场。
萧晓鹿越是待她好,她越是心里不安,生怕母亲惹的祸暴露。辛桐自己倒是无所谓,她见得破事还少?她只是不想让萧晓鹿伤心。
随着灯光骤然一暗,剧目拉开。
台中央坐着一个手拿鸦片烟的上了年纪的美人儿,乌黑的发髻挽在后脑,褪了色的粉旗袍上开一朵白玉兰,小鞋是旗袍剩的料子,绣鸳鸯成双对。
“我同你们讲,说男人们是没长大的小孩儿,那都是咱们女人发了慈悲……不过是痴男怨女成双对,哪能算是天仙配。”
辛桐原以为这是个简单的爱情故事,程易修是男主,没想到男主是男主,但这个男主要排在女一女二女三后头。
这是个女人的戏。
等到程易修出场,灯光聚焦在他生机勃勃的面容。他调弄琵琶,全然没了在临杭玩耍时那幅抱金华大火腿的滑稽模样,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自若地与他的爱人调情。
他从一个全然不懂何为爱的薄情家伙,变成了一个接近爱情的本质的少年——冲动,热烈,没有理由。火热的心脏在胸口勃勃跳动,随时准备为心上人摘星捞月。
再到后来,分别,没有对手戏。导演放弃惯用的让男女主依依惜别的手段,转而将场面交给了程易修。
偌大一个舞台,只有他一个人的独白。
程易修克制住自己的嗓音,没有任何多余的属于个人的愤怒。
“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他说,“上海沦陷后,南京失守前。”
“我对她说,我要跟部队一起撤到九江,在那里决一死战。”
“你不要难过,人生苦短,能为国捐躯是我的光荣。”
“你别难过,等我回来。”
如此忧伤,如此充满希望。
辛桐隐约听见后头倒吸冷气的声音。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辛桐呼出一口气,默默往下看。
“不,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心里的我!”台上的人嘶吼。“就算我死了,被扯成八块,被做成雕塑,变成标本,你也还是爱!滚开吧,滚开吧!带着你的妄想滚得远远!”
那些身着旗袍、美到凋零的女人们轮番上场,或哭或笑。
左手的季文然瞧得认真,右手边的萧晓鹿正靠在徐优白肩上打瞌睡。徐优白怕她睡得不舒服,便伸出一只手拖住她的头,密密的睫毛低垂,唇边分明是含笑的。
一片幽暗中,辛桐捕捉到了他的笑,忽然觉得徐优白可能真的爱晓鹿……尽管他是傅常修的人。
萧晓鹿迷迷糊糊地睡到最后一幕,睁眼便是垂垂老矣的男主与女主在临杭重逢。
女主跪在男主的轮椅前,轻声对他说:“戏折子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跨不过生死的,皆非情之至……我俩莫说生死,连一个小小的临杭都跨不过,如今对面不相识,又谈什么爱呢。”
萧晓鹿侧脸望向辛桐,看见她眉宇间难掩的忧伤。
程易修演得有那么好吗?晓鹿想。
“小桐……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台上他问。
台下的辛桐悄然按住心口。
一时间谶言蜂拥而至,逼得人喘不过气。
辛桐长舒一口气,在时光倒转的谢幕时,低声对季文然说抱歉,请他稍稍侧过身子让她去一趟洗手间。身后传来曾经听到过的曲调,随着她的离去,逐渐消散。
谢幕时,全场灯光一齐点亮。
程易修望向台下一眼能瞧见的空位……始终都没等到她来。
傅云洲看着台上的弟弟良久,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座。
程易修回到后台,毫无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哥哥在他的化妆间里抽烟。他上前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将喝完的水瓶递到他跟前,戏谑道:“别把烟灰弹地上。”
傅云洲接过水瓶,拧灭燃到一半的烟扔进瓶子。
程易修耸肩,佯装自若地问:“辛桐没来吗?谢幕的时候没瞧见她。”
“来了。”傅云洲道。“可能是出去了。”
“哦。”
“去洛杉矶的事,怎么样了?”傅云洲轻声询问。
“最多再待一周就走。”
“嗯。”傅云洲应了声,又说,“照顾好自己。”
程易修先是点头,继而咧嘴一笑,有自嘲也有释然。“傅云洲,其实我以前一直想向你证明我不是个小孩子,但现在想想我干嘛要向你证明……我根本没必要打败你,或者向你证明什么,程易修也好,傅念修也罢,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够了。”
傅云洲没说话。
过了许久,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赶紧卸妆去找辛桐吧,她可能会提早走。”
(没有想象的写得好……)
(缓缓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