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时知道的?
只比母亲早一点而已。
叶窈面色沉冷,良久不语。
梁柱间挂着的白色帷布是对何成则之死的沉默悼念。它被风吹起时就像亡者之灵依依走过,它静止不动时又似亲人鬼魂的无声注视,它缟素一片、空无一物,可以悠然地承载一切寄托。
它在叶窈指隙间翩然来去,像一只庞然而轻盈的白蝶,但这一次,叶窈终止了它轻佻的嬉闹。白布被猝然扯下,铺展在泥泞不堪的融雪之地,自然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脏污。所以,它失去了代替亡者被祭奠怀念的资格。
他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庄主有他自己的考量,母亲不是常这么说吗?何至幽诚恳地为何成则开脱,他可能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您。
我的孩子可以被扔弃甚至被杀死,但不能变成他达成目的的工具。
这比死了更糟么?
叶窈冷然道:他没有资格这么做。也许你是对的,希微亦是死于他的利用。
完美之物一旦出现一处缺口,便能被轻易损毁,就如流水锈蚀宝剑,谣诼诛伐圣人。
何至幽不再反驳,只怅然叹息道:可是庄主已经逝世
如今,你才是庄主。
叶窈摆手打断,纠正了她的错误。
何至幽颔首低眉,轻声应是。
这是她第一次心悦诚服地接受母亲的教诲。
作者有话要说: 施雀:?
第108章 .涟漪微动
子夜。
来此之后, 许垂露早已摒弃了熬夜的恶习,平日这个时辰她早已见了周公,但眼下她半张脸埋在被褥里, 不为保暖,而是为压住嘴角笑意。
没办法,白日的可乐之事实在太多, 玉人在侧的静谧午夜更是让人喜难自抑, 但为了不搅扰萧放刀休息, 她没发出什么响动,只用一双眼睛的睁睁闭闭消遣长夜。
在笑什么?
身侧忽地传来一声无奈问候, 许垂露疑窦顿生:你是怎么发现的?
呼吸。
许垂露翻过身来, 调整了一下姿势:你是被我吵醒还是也睡不着?
有话便说。
许垂露知她这是愿陪自己聊天解闷,心中甚觉满足, 但她未显自得之色, 反是压下眼尾不合时宜的笑意,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嗯, 我觉得会不会太快了?
什么?
风符如此反应,显然是因为事发突然、毫无预兆。她觉得难以接受也很正常。
萧放刀并不认同:她不是因为这个才哭。
许垂露原本只想诱她说几句好听的,譬如情之所至,岂能算快, 或者此言盘桓心间已久, 不能再晚一刻吐露云云,谁料萧放刀居然如此认真地否认了她的话,引得她也开始思考风符哭嚎的真正缘由。
那是因为什么?
她被我与师父教养长大, 始终认为世上没有什么比我二人和绝情宗更重要。在她心中,我们亦是这样想的。她将这视为一种不曾道出的誓言、不可悖逆的信条,而我的话使她怀疑起她对我的了解是否存在偏差。萧放刀顿了顿, 又道,至于师父与施掌教她应是从白行蕴那知道的,今日我提及此事,又令她想到师父过往,两份打击累叠,才致她失控。
唔,她好像还是不大明白。许垂露道,我的存在不影响你身为宗主、长辈的责任,亦不是要将你分走一半,更不是要取代你心中其它重要之物的位置。
萧放刀嗯了一声,忽地放轻了声音:其实,我今夜无法入睡,是在想一个人。
许垂露心头一跳,按捺住心中雀跃,配合道:谁?
毕竟在这寂寞长夜,除了刚刚确定关系的新晋女友,萧放刀还能想谁呢?
白行蕴。
许垂露:?
我始终不信世上存有化解孤心的办法,也不信白行蕴会做这种于己无利的事。萧放刀眸色深沉,除非,他对风符动了真情。
啊?许垂露已经完全跟不上话题走向,虽然也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你有何根据?
没有。
许垂露思索道,从风符的描述中,我看不出来这一点。若他真有此意,又岂会做那些令她难堪的事?
我想,他恐怕是到凤诏之后才改变心意。
你是说同心蛊?
萧放刀阖目道:不错。他正是在得知风符不会喜欢他后才动心。
为什么?
这就是江湖人的叛逆吗?
因为他看到了风符。萧放刀注视着眼前之人,或者说,风符走出、挣脱、击碎了他高高在上的俯视,于是,死心和动心就在一念之间。
可是他所做作为,俱是为了和她撇清关系。
这不正是风符想要的么?
许垂露沉默片刻,目光不定:你
嗯?
怎么一夜之间就懂了这么多?
萧放刀皱起眉头,似乎不满她语中的轻视:我本就是懂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相,那这一定是两人都不想挑明的真相。
真相总是如此,荒谬可笑,又带不来半点好处。
许垂露眼神柔和,语气却甚是笃定:宗主,你有事瞒我。
萧放刀微微垂目,暂未应答。
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试探我究竟想不想知道真相?真相或许并不重要,但有关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重要无比。
萧放刀呼吸一紧,许垂露不自觉间又靠近她几分,因不曾习过吐纳之术,对方气息起伏随情绪而定,是她难以推拒的真实与生动。
苍梧并未将我的病情告诉你。
许垂露闻言讽道:宗主对自己真是颇有自信,她的确只跟我说了些语焉不详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