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啊,你是何时背叛我们的?认识阮寻香的时候?还是入门之前?亦或是许垂露出现之后?她仿若一位不谙世事的孩童,对世间一切罪恶都充满困惑,宗主对你哪里不好?我们又是何处得罪了你?他们是用什么东西收买你的?
宋余声一怔,然后在满室血气中陷入沉默。
如果不是那具身体犹在抖动,风符几乎要以为他已断气了。
他的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大笑。
呵呵哈哈哈哈风符,你好蠢。
嗯?乐意受教。
他躺倒在地,胸口因大口呼吸起伏不止:我是细作,水涟为什么看不出来?他最擅收买人心,对每个弟子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他包庇,我怎么能怎么能活到现在?
风符眯起双眸。
那个许垂露无端冒出,明显有问题,他却没能揪出此人,呵呵他们早就相识,合起伙来蒙骗宗主,只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笑了起来:你这么想死?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宋余声这条疯狗已不管不顾四处攀咬,口中吐不出什么真话了。
你若不信,怎么还听得这么认真宗宗主把你们放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当然信,所以才给你机会让你说完啊。
宋余声的狂笑慢慢息止,人死灯灭之际,他目光清明了一瞬。
对不起,对不起,啊唔噗呃杀了我,杀了我
风符怜悯地望着他。
别别让水堂主去敛意山庄,真的,这是真的
什么?
他浑身一震,惊恐道:让我死、让我死!
风符目光一厉,顿时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在手上:你方才说什么?
宋余声一直被关在刑堂,有弟子日夜看守,他不可能得知武林盟的邀约,更不知晓他们已离宗前往西雍,为何会发出此种警告?这种谎话毫无意义。
而她掌下之人已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距咽气只差毫厘。
你不许死,把话说清楚
风符捏着他的鼻子灌下一碗药汤,宋余声被呛得干咳不止。
咳咳哈哈哈你希望我再说一遍吗?
疯了,他又疯了!
她掐住那段涨红的脖颈:你
宋余声力不能支,只能以气音虚弱道: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听完这句,你说不定会放了我呢
快说。
他绽开一个笑容,嘴唇翕张:祝你,和白行蕴,白头偕老。
风符脸色骤沉。
绳镖如蛇飞旋而起,于银光明灭的一瞬切开了他的咽喉。
喷溅而出的温热液体沾上她的衣领与颈项,洇出几朵红梅样的血花。
她木然地盯着那具仍挂着森寒笑意的尸体,静立良久。
直到一名弟子急急从外奔来,对她敛衽抱拳道:风堂主,玉门掌教在山门求见。
白行蕴是独自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侍从,也没带张断续,甚至他随身的苗刀无诤都未曾携持。
风符一言未发,直接运起一掌往其胸口击去,白行蕴退身相避,堪堪接过她两招。
她收了掌势,冷冷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他温和地笑:全靠阿符鼎力相助。只怪我耗去你太多心力,不然你也不会杀个人都会弄脏自己的衣裳。
她没有心思同他说笑,你来做什么?
本是打算邀你同游,现在看来你心情不大好,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
风符蹙眉:你再拐弯抹角,我就
别生气,阿符。他从袖中取出一支开得正艳的凤仙花,我真的是来感谢你的。
花期已过,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白行蕴神情寂寥:我秋时摘取,贮于冰窖,旧疾发作时,便会取出一朵慢慢玩赏,以慰相思。
有病。
若我无疾,你怕是一句话都不会同我说呢。
风符凝视着那朵娇艳欲滴的凤仙花,更觉孤心一事亟待解决,不能再拖。
她夺去他手中的花:好,花留下,人就不必留了。
白行蕴怅然若失,一步未动。
怎么?你真觉得自己人比花娇?
他错愕抬头:难道不是?
风符阖目不语。
她曾想过,为何人要克制对人的欲望,却不必克制对花的喜爱?
因为欲是索取妄求,是掠夺摧毁,她尽可随心折下一朵花,却不能随意灭杀一个人。
对人而言,这种摧毁或许并不是单方的,它要吞没谁,便能吞没谁。
翌日清晨。
许垂露是被外头的争执喧嚷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更衣洗漱,在用早膳时半耳闻半目睹了故事事故的全过程。
发生争执的两位主角是云霁和茶棚遇到的那位斗笠青年。斗笠人风尘仆仆急急忙忙奔入大堂,恰与云霁这醉汉正面相撞,双方都没反应过来,各自趔趄一下跌坐在地,斗笠人的木匣受了磕碰,便开匣检查其中物品,发现自己种在瓷盒里的药仙草被震落了一叶,这一叶非同小可,他登时大怒,要云霁赔偿,云霁原不想认,但对方脾气豪横,他只得邀他入席,酒菜招待,详谈赔偿事宜
令许垂露震惊的是,那看着粗犷英朗的带刀青年居然是个大夫。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我欺。
第47章 .断草可续
没想到萧放刀口中的再见之日来得这么快但许垂露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心思。
那两人相谈甚欢, 就一片药仙草究竟值多少银两的问题喝了好几壶花雕,许垂露觉得好笑,这群江湖人似乎离了酒就说不动话谈不了事, 把这种问题搁在酒桌上商议不知会解决得更快还是更慢。
她没去详听他们的谈话,只专注于面前的蒸饼与小碗杏仁粥。毕竟吃饭对她而言无比重要,分心和怠慢都会影响体力恢复的效率。
专心也并不总是好事, 譬如此刻, 当斗笠青年迈步向她走来时, 她相信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