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悠悠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一举一动之中都透露着沉稳。铺子开了许多,却也并不需要她每日里巡查,只是偶尔过来对对账。
今日她就进了已开了四年多的布莊她的布莊花样从来都是最多的,不单是织法上的推陈出新,染法上,但凡她提言夙提过,哪怕一时之间没有头绪,甚至不知能否成功,她依旧会潜心去研究。
这样的布莊,每日都能吸引许多夫人、小姐的目光。哪怕是昨日逛过的,她们今日也想来看看昨日没看够的,甚至是没看到的。
言悠悠看着这样的人来人往与喜笑颜开,哪怕是看了许多年了,却依旧是觉得心情很好。
直到路过一间包厢。
她这里的衣裳除了定制,也可以试穿当然,哪怕是有着私密性很好的包厢,一般也都只是试穿外衣的较多。
她本也不该站在包厢外头听旁人的议论,但正巧听到了她爹的名字,她难免就多留了几分注意力。
男人哪里会打理家事。还是吃了没有当家主母的亏,言家那后院里头啊,竟是叫个多年无所出的媳妇子拿腔拿调的,啧啧。
听这声音,言悠悠倒是听出几分熟悉。
另一道听起来年岁差不多的女人声音响起:哎,喝茶、喝茶。听着她似是想将这话题揭过去,然而另一道声音紧接着响起。
哎,可不是。这个开口的女人一副忧心忡忡又带着被不识好人心的气恼。
还记得那言家的媳妇子进门时,咱们家去道贺,那可是诚心诚意的。我们家也就说了几次恭贺他早日当爷爷,三年抱俩最为好。
结果人家那眼神哦。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这后宅里头还得有知事晓情的女子当家做主,否则这都听不得好赖话了。
女人对言夙一通指责,就差明说他长了一张风华绝代、岁月不败的脸又如何?待人接物上可不行。
却是根本不提当时他们的道喜,主旨永远不在俩个年轻人喜结连理,反而一直只说什么香火子嗣上。甚至在言夙挑明了是俩新人的新婚之喜,他只求他们互相扶持、相濡以沫就好之后,他们还教育起言夙来。
言夙没怎么着他们,完全是不想让原本高高兴兴的喜事留有什么遗憾。
哪知道反倒是叫人记恨上了。
不过,言夙又哪里会在意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那最先开口的女人,这会儿也放下茶杯接着道:就是。男人嘛,这方面总是不懂圆融。
对了,我还听说他家那儿媳妇进门后三年无子,他还说什么小年轻要先过一过二人世界,不急着要孩子。
你听听,这叫说的什么话?但凡家中有个婆婆,都不能出这事儿。
对对,我也听着了。还有他家那大女儿,出嫁了不也是一年多才有了个闺女,结果到现在也没再有个动静。哎,咱也不是说不能疼闺女不是?可到底还是得有个儿子。咱们做女人的,出了嫁,总不能断了夫家香火吧?那得是多大的罪过?
可没有脸面见列祖列宗。
那个递茶的夫人,倒是觉得言夙那话并没有什么过错,确实是母亲身子好,生出的孩子越健康不是吗?
可眼前这两位的夫君,都是她家夫君的上峰,若非人家垂怜,她来在此敬陪末座的资格都没有。她怎么敢说些让这两位不快的话来?
都不是个正经县主,怎么就端的那般架子。这位夫人娘家是与皇室有些远亲关系的,她年少时可也因此有着十足的威仪。
她自认如她这般有着血缘的真皇家亲戚都谨小慎微,那一月也进不得宫一次的言悠悠,就更不该耀武扬威。
言悠悠冷哼一声,一举推开了门。反正这些人在里头也没试衣裳,且这门开了,里头还立着遮挡的屏风。
楼上试衣裳的包厢,都是男宾女客分开。即便是服侍的婢女和小厮,都不会窜了地方。
所以里头的夫人虽是惊了一下,却也没什么慌乱。
但等看清言悠悠的脸与脸色,几个人的表情也一下失去了管理。不过好在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存在,扭曲了一下,还是赶在五官抽搐之前,将表情调整了回来。
那话说的最响亮的夫人,一下起身,笑脸相迎。开口就是县主的尊称。
然而言悠悠却是躲过她伸过来的手臂:王夫人可别,我不过是个不沾血统的空头县主,哪敢这般劳烦您。
我也不过是出嫁前家中受宠、爹爹、兄弟姊妹们爱护,出嫁后得夫家看重、敬爱,所以性子十足的不好了些。
偶尔还会摆一摆县主的谱。
我家女儿聪明伶俐,不但我娘家父亲、兄弟姐妹,也颇得家翁家婆与夫君的喜爱。
至于在外行商,我爹说我的天赋、本领,比之某些男子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不能浪费老天给我的铁饭碗。
言悠悠可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乡野小子指着鼻子骂,只能哭鼻子的小姑娘,如今的她一身气势,摄人很。
否则又怎么能叫一干掌柜、小二心服口服?
而且她也更知道这些女人的痛脚,字字句句都直戳她们的心窝子。
他们家就没有催着媳妇生子的传统,不但要顾及媳妇的身子、心情,还鼓励夫妻俩婚后过一段二人世界。
即便是给女儿找夫家,也是找这样的人家。哪怕这样的人家少之又少,可他们的娘家就是有底气。
外头那些人嘴里说着他们家这样的,根本就是异类,可相比于那种为了生子不择手段的人家,哪个女人骨子里不想嫁入他们这样的人家?
也就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某些人觉得,他们家的存在,让女人的心都野了。
从跟时景泓开诚布公谈过以后,言悠悠就对自己以后要面对的千夫所指有了心理准备,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惊惶。
反倒是哪怕能取得一丝进展与成果,她心底都高兴异常。
直戳两位夫人心窝子的话说完,不等气的直呼哧带喘的她们再说什么,言悠悠招来身边的仆妇与婢女,语气冷寒道:送这二位夫人出去。
咱们家的铺子庙小,容不下两尊大佛,还请两位夫人日后另择他处。
这个时候可还没什么店大欺客的说法。
且对方即便是官宦世家的夫人,言悠悠也是不惧。毕竟她家又不是没有在朝为官的。
甚至就算是不靠家中,她自己见见皇上,可也不是难事。
他们家从来不惹事,却也从来不怕事。
她强硬的态度让两位夫人气的险些厥过去,都是要脸面的人,这被人直接从店中赶出去,即便是她们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可日后用不上这些新奇的东西,只怕就再难融入夫人圈子里了。
当然,当下她们虽是后悔自己一时口快,可更多的却还是怨怼言悠悠不讲情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好吗?非得撕破脸皮?
言悠悠接过婢女递来的一杯清茶,满饮一杯这才压下点火气:真是什么人都是,我嫂子那龙凤胎如今都快四岁了吧,竟还有这般说嘴的。
都说了那都是有计划、有准备的。这些人还真的是不管真相,只管自己臆想。
婢女连忙劝言悠悠莫要与她们计较。
其实,她们越是这样说,反倒越是说明她们艳羡大夫人和县主呢。
若不是得不到,她们何必说这酸话?她们年岁都不小了,可上头还有着婆婆立规矩、甚至磋磨。哪个不是刚进门子,就被耳提面命着生子、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