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被磨练的早就心止如水,耐心的询问:“我还不知道,亦年是哪里惹恼了你,再则说,亦年就是我这不中用的妇人拉扯大的,大丈夫到不一定能教导好他呢,谈何毁了他。”
徐平秋噎了一下,隐约从话里感到了讥讽,又找不出证据来,“他这个妻子,也未免太娇气了,今早两人迟迟不起来,害的我足足等了半上午!”
许氏虽然也有疑惑,但此时依然是站在沈春娴这边的,“他们毕竟是新婚,谁没有如胶似漆的时候呢,过段时间就好了,是小叔对他们太过无情了。”
她说完,就从身旁的箩筐里掏出来针线,开始纳鞋底,看见这场面。徐平秋顿时感到头疼,仿佛回到了大哥刚刚离世时,众人来争抢田地和屋子,许氏就搬到牛棚里,一边纳鞋底卖,一边盯着徐晏温念书的样子。
此时,才唤醒了徐平秋心底的一丝敬畏,下一刻又消散了,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来的,也只有功名利禄才是他追逐的东西。徐平秋便说:“当初要不是大嫂你太急,直接将她娶进来了,亦年的婚事还能好好谋划谋划呢!更好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许氏不往心里去:“这事小叔不是也极其赞成的吗?娶春娴的聘礼还是你出的。”
徐平秋在院子里打转,严厉的说:“这是一样的吗!那时候亦年只是个举人,现在他可是状元。”
许氏冷不丁的说:“世上的事哪有未卜先知的,春娴是六月初一生的,合了八卦上个月成婚正好,宜子孙,是难得的好日子。”
徐平秋不屑一顾,正要反驳,听见六月初一,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变得有些哀伤。想要重整旗鼓,嘴角却止不住的往下掉,丧失了之前的气势。
许氏放下手里的活,像是求徐平秋一样,语气温婉:“小叔,亦年和春娴年纪都还小,春娴嫁进来才十七,还请你多多包容她,若是春娴知道了你今天的话,免不得要伤心的。”
她伤心?徐平秋怎么会在乎。可听了这些话,徐平秋难掩悲伤,磕磕巴巴的说:“她真是十七?她是什么时候生的?”
许氏好笑的说:“小叔知道的那么清楚做什么?你是个做长辈的人,打听这个太过轻薄了吧?要不你去问问亦年,兴许他愿意告诉你。”
徐平秋原本只是缅怀,现在又觉得真有可能,转身用衣袖抹了抹眼泪,愣愣的看着院子里掉落的树叶打转,忍了一会后,哭的难以自制,“祖奶奶就是十七年前走的啊。”
路过门口的下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二爷抹眼泪。
徐平秋哽咽:“莫不是祖奶奶转世了,又嫁进来成了咱们家的人。”
许氏:“我刚看见春娴的生辰也吓了一跳,不过也许是巧合,这些鬼神之说,还是不信的好。”
徐平秋不相信有那么巧,也顾不上结交沈尚书,匆匆的就要告辞。
他幼年时,徐家大难险些覆灭,做官的几个叔叔死的死病的病,仅有一个活着回来了,太爷爷拍板再也不许徐家子弟出士。家里人心惶惶熬了几年,没有生计,祖奶奶便挑头带着大家寻活路。
因为这些子弟都是读书人,一身傲气,放不下手段,祖奶奶成了家里的恶人,碰的头破血流,才把这些人安置好。她进徐家三十多年,每日天不亮就起,从来没有歇着的时候,最困难的时候带着姐妹沿着街卖豆腐,从没有见过她的一滴眼泪。
徐平秋和爹娘不亲,和大哥也不亲,因为他是刚出生被过继给祖奶奶那支的,后来又被养父母扔回来。
他在徐家,也只有祖奶奶喜欢他,一众子孙中,祖奶奶只会叫他过来吃糖,说他才是和她最亲的。
祖奶奶是在她大寿那天离开的,她这一生过的太苦太累了,却说下辈子还要来徐家,看看这些子孙都争气不,如今她已经离开17年了。如果她真的来了的话,正好是沈春娴的年纪,也正好,都是六月初一的生辰。
他已经记不清楚祖奶奶的面孔了,从他有了记忆的时候,祖奶奶就已经不是年轻的面貌了,徐平秋回想沈春娴,觉得似乎像她。
不过徐平秋却记得他哭着在祖奶奶的病榻旁,叮嘱她,下辈子再来,千万不要过的那么苦,徐家也该让她享享福了。
想到这里,徐平秋在离开徐家的路上,不禁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抽自己巴掌。这些年他居然没良心的觉得女子没用,看不起自己的大嫂,嫌弃侄媳,苛责她们。如果不是那些婶婶用羊乳喂养他,他早就死了吧。祖奶奶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拿她的竹子拐杖把他打的满地打滚。
他哭够了,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离开了徐家。
此时,许氏把自己装针线活的箩筐压好,叫来了沈春娴身边的半雁,告诉她:“你和春娴说,往后她叔父在的时候,就让她谎称生辰是六月初一。你们身边的人也要记住,别说漏嘴了。”
半雁不明所以,老夫人怎么把夫人的生辰都给改了?她一头雾水的离开了院子。
第30章 琴瑟.第六天
徐平秋再次登门。已经是一天以后, 带上了小儿子铁娃,这天艳阳高照,他记得上次等了一上午的事, 就挑着下午来的,没想到又撞上沈春娴午睡。
父子俩静静的在外面等着, 视线往外看是几盆修剪得体的盆景,都正开着花, 姹紫嫣红的,麻雀落到盆景边缘叽叽喳喳,一派生机。
铁娃坐在椅子上,胖腿时不时的荡一下, 稚气的问:“爹, 阿嫂怎么还在睡觉啊?”
徐平秋:“祖奶奶多睡一会怎么了,祖奶奶上辈子苦, 这辈子就是来享福的。”
铁娃认识的亲戚称呼只限于三代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沈春娴祖奶奶,铁娃坐不住了, 扭动起来:“爹,还要等多久啊?”
徐平秋一派云淡风轻,“今日来就是为了让祖奶奶见见你, 等多久我们也等着。”
两人对沈春娴的称呼乱七八糟, 胡乱交流了一会后, 才等到沈春娴过来。这次是让沈春娴来看铁娃的, 不然徐平秋这个长辈,单独见侄媳妇也显得奇奇怪怪。
刚看见沈春娴, 徐平秋就将一个金镯子塞给铁娃, 铁娃跑过来, 对着沈春娴说:“阿嫂,这个还给你。”
金镯子看起来是个老物件了,雕刻的龙凤看起来很喜庆,沈春娴怕被他摔了,先接过来但没收下,放在手心里打量。
沈春娴又看看眼前的胖娃娃,这个是徐晏温的堂弟,成婚那天见过。因为年纪小,大家都称呼他的小名,当然他也是有个正经大名的。沈春娴对小孩子的感觉一般般,柔声说:“铁娃,这不是我的。”
铁娃:“爹说这就是你的东西。”
他一说,沈春娴才发现叔父正远远的站着,姿态很别扭,和昨天端着的长辈架子完全不一样,沈春娴看的十分诡异。
徐平秋还是没法当着沈春娴的面叫她祖奶奶,虽然他已经去询问了给徐晏温和沈春娴和八卦的先生,沈春娴真如同许氏说的一样,是六月初一生的。徐平秋看着她的时候,没法和祖奶奶重叠在一起,不看着本人的时候,又觉得哪里哪里都像了。
徐平秋编了一个理由,“侄媳,金镯子是家里传下来的,应该分给你的。”
沈春娴想原来是这样,难怪镯子像是有些年头了,应当是徐晏温的祖母之类的亲戚戴过的,她还没拿过这样的东西,高兴的收下了。
沈春娴浅笑起来,“谢谢叔父。”
将金镯子收下来,沈春娴打起精神来和铁娃说话,沈春娴对铁娃并没有兴趣,这个年纪还留着鼻涕的小孩真没什么惹人喜欢的。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昨天就是说了一句客气话,叔父居然真把铁娃带来了。
沈春娴没什么话说了,就换个办法堵住他的嘴,让厨房弄了点心上来,铁娃抓起来兴高采烈的要吃。远处的徐平秋看他恶鬼投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上来抓着他的手拍掉了点心。
铁娃哇哇大叫:“阿嫂给我的!阿嫂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