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巴感到基裘交付出来的体重,为了继续稳定住内心,她在寻求身体上的依靠。
“……”席巴将她搂紧了一些,没有讲话,他知道她此刻最需要的是倾诉。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教她‘念’就好了,可以让她少一点胡思乱想,也不会让她造成更严重的伤害。”基裘说,“我非常后悔。”
好不容易变得有生机的孩子,要冒着令她再度陷入低谷的风险,让她继续接受家族传统的专业训练吗?在她4岁的时候,席巴和基裘有过犹豫。
任何一对正常的父母,都不想毁掉自己的孩子。
无论如何,她也是一名揍敌客,资质还很好,就这么埋没的话,无疑如同美玉蒙尘,很难不叫人惋惜。
而且脆弱的孩子不能脱离揍敌客保护,她将失去绝大部分自由。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她虽然在刑讯课哭得厉害,对疼痛的适应期也比一般揍敌客长一些,但是没有抵触,这很好,这表示她足够强韧,即使她有些与众不同,她骨子里终究是揍敌客,令人欣慰。
“念”的教学本想尽可能地拖延,让心智不稳的孩子拥有超常规的破坏力,说不定会脱离掌控,变得无法收拾,幸好她拥有的念能力并未超出可控范围。
不希望她浪费才能,但也不希望她成长过快,这种平衡需要小心把握。
还好,她没有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没关系,不算太糟,还有机会挽回。”席巴安慰道,“不要太自责了。教她‘念’是我们共同决定的,不是吗?”
“……恩。”过了一会,基裘说,“抱歉,我这几天回想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本应该从事件起因开始讲才对。你知道,默尔丝她非常痴迷一名host,所以我们便派人监视那名host。”
“……”当初得知这件事时,席巴也不太能接受。
host是什么职业?
是最擅长花言巧语的职业。
被欺骗钱财并不重要,涉世未深的女儿若是被渣男骗了感情而伤心难过,身为父亲,不免产生实质的杀意。
那孩子非常固执,直接出手干预很可能变成反效果,所以决定先看看情况,适时再进行处理。
“按照预想,当默尔丝进一步私下约见那名host,我们就和她开诚布公。”基裘说,“正好伊路米的易容很方便,能确定她是否被迷晕了头,失去判断力。也有足够的能力以不伤害她的方式带她回家。”
“她打伤了伊路米,我很高兴,伊路米也完成了任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甚至还有另一件好事。”稍作停顿,基裘继续说,“当易容解除,她认识到了伊路米的存在,只是……忘记了有关伊路米的事情。她很在意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追问我伊路米的身份,我认为这可能是个难得的机会,所以我实话告诉了她。结果她以为伊路米是被收养的弟弟。”
“恩。”席巴应了一声。
“她曾经和弟弟们说过,根据名字接龙游戏规则,miruki,killua,alluka,然后是kalluto。去掉了开头,补上结尾,人数就是正确的了。我们讨论过,伊路米的存在大概是被她替换成了‘kalluto’,便可维持基本逻辑。”基裘说,“为了向她解释伊路米的存在,就不得不提到‘kalluto’。我使用假设,引导她自己去发现。我……让她带我去见‘kalluto’。”
接下来是重点部分,基裘再次停顿,整理情绪。
“她可能没有意识到,她在不断重复循环的路线,看起来就好像是迷路。”
“于是她产生怀疑,怀疑的对象是我。我试图转移她的思考压力,让她不要继续想‘kalluto’。但是,为时已晚。”
“她完全丧失了对我的信任,她认为我是别人假扮的,甚至认为周围的环境也是假的,她认为一切都是念能力制造的幻境。她想脱离幻境,所以需要破坏——可能她是这么想的吧。”
一口气说完,基裘卸去了最后支撑她的气力,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松懈了下来。
“我了解了。”身为一家之主,席巴和往常一样镇定,“待会我再看看整理好的录像,你先去休息吧。”
“好。”
目送基裘离开房间,席巴将视线重新移到屏幕上,操作键盘,其中一个监控屏幕的画面便被切换成了叁天前的录像。
录像是基裘亲自整理的,从默尔丝回家开始,到默尔丝出现异常直至崩溃,基裘说删掉了默尔丝崩溃后四处破坏的画面,因为那些画面只会令家人难过,相信默尔丝本人也不希望留下脱掉衣服后的影像。
“……”席巴相信基裘的判断,毕竟基裘在默尔丝出生起,就无微不至地持续关注着这个有点问题的女儿。
是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基裘更爱默尔丝了吧。
画面播放到默尔丝在走廊里“迷路”,默尔丝突然转身,后退,戴上了发声装置,神色异样,正如基裘所说,这无疑是此次异常的重要节点。
“是你在捣鬼。你做了什么手脚?”画面里的默尔丝双手抱头,话语变得狂乱,“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缺乏安全感的人,容易产生被害妄想。”
席巴想起那名医生说过的话,画面里默尔丝的表现,十分接近这句描述。
“什么都没有做,默尔,你只是有点累了。”画面里的基裘试图进行安抚,“我们明天再去见‘kalluto’,今天先暂时休息吧。”
“明天?明天会有什么不一样吗?你在争取时间是吗?这样你们就有机会制造出你们想要的局面。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什么。想要什么。你们……想要向我证明……证明‘kalluto’不存在吗?”画面里的默尔丝加重了怀疑。
“不,我们不提‘kalluto’了,不会再提了,到此为止,好吗,默尔?”
“你不对劲。你不是基裘,你在故意扰乱我的认知,让我产生混乱,怀疑自我。其实我现在并不在枯枯戮山,我记忆中最后一次中招是在酒店里,你把针插进了我的脑袋,接着我失去了行动力,只能依照念能力者的指令行动,使我以为是操作系的能力。实际上,这是特质系的能力,使我的意识进入幻境,然后制造种种异常,一步步击溃我全部的固有认知,把我逼疯。”画面里的默尔丝完全丧失了对基裘的信任。
“那么,该如何脱离这个幻境呢?”画面里的默尔丝将匕首尖端抵在脖子上,刺破了皮肤,鲜血染红衣领,“老生常谈,自己杀死自己吗?”
“不,不,默尔,不要这样做。选错了就无法回头。这……应该是你最后尝试的选项。”
画面里的默尔丝不为所动,越发笃定,甚至微笑起来。
录像到此为止。
黑掉的屏幕,映出眉头紧锁的席巴。
默尔丝坚信她陷入幻境,等她醒来后,不存在的迷宫,该如何破解呢?
或许,连答案也是不存在的。
这可真是……难以想象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