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斩龙头,一片死寂从中释放而出。数不清的冤魂与亡灵,有形或是无形,皆通过光柱不断攀升、攀升、永无止境地接近那方苍穹。
曾经被阵法所吸食的不属于妖皇的力量,尽数升于苍穹之顶,化为灵气碎片洒落下来。
四周发出炫目的光芒。
白芨转过头去,发现周围的一切在此刻寂静。
妖皇已逝,中央的图腾阵法被余下的剑气尽数摧毁。阵法撤去之时,十万大山正在坍塌,在尘土之中,白芨看见阴护法护着江流,他身后的黑袍已经破烂,挡着尘土砂石的手微微颤抖。
天上流转的灵气正在慢慢弥补,亡魂所化的雨丝细密降下,重新回归于天地之间,造就天地运转的力量。百灵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芨,用鸟脸轻轻蹭了她的指腹,朝着天边飞去。
金色的天道雷冲击着天地之间一切的邪魔之力,在天道雷出现的一瞬间,空中的百灵鸟犹如风筝坠落般倒下,与此同时,更多的金雷从天边的角落中聚集,轰击着所有汲取亡灵之力的阵法。
小世界中竭尽的灵气正在一丝一丝倒流,白芨抽出应襄体内的长剑,剑尖染血,鲜血滴落之际化为无数灵草灵植,在十万大山的土地上疯狂生长。
一丝天道金雷盘旋在江流的头顶。
她目光清明,与之对视,向前一步离开了江岸的保护范围。
“尽管我不是原来的江流。”江流低声轻道,“可我还是想唤你一声父亲……”
金雷近在咫尺。
江岸脱下了常年戴在脸上的面具。面具之下,江流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那是很悲伤的神色——至少她在族长的脸上,从未看见过这种表情。
想到这里,她突然释怀了:“江流替你在幻境中挡了一击,我护住了她的一丝魂魄。再之后,就等她有朝一日苏醒吧。”
在江岸痛苦却陡然亮起的眼神中,江流闭上了眼:“……亲人。”
亲情。
她体会到了一丝,却产生了贪恋。
淡淡的紫气自江流体内浮出,缓缓攀升,最终迎上了那道下落的金雷。
“我没有名字。”
族长没有为她取名,在十万大山之中,自己仅仅有着族长之女的称号。
而那人却未曾正眼看过她一瞬。
“但我想叫江流。”
紫烟消散于世间。
天道雷清洗一切业障与邪魔之力,江岸怔愣地低下头,抱住了那没了意识的身躯。
天道重归世界,仍然用着百灵鸟的清脆声与白芨对话:“等金雷结束之际,便是我离开之时。”
白芨点点头,目光清澈:“好。”
百灵鸟卡了壳:“你就不问我去哪?”
白芨:“你去哪?”
百灵鸟:……
它缓了缓,声音逐渐严肃起来:“恐怕你也能隐约猜到这件事情的始末。道清老祖在千年前欺瞒天道,踏破天罡飞升成仙后便阻断了整个小世界的灵气,故而修真界千年以来无人飞升。小世界恢复生机,我的能力亦是恢复到巅峰之时,此去上界找道清算笔账。”
白芨想起古秘境之中那道白色的身影——清砚宗覆灭之前,道清也曾来过!
“难道说,千年前清砚宗所发生的一切,走向覆灭,都是因为道清一手谋划?”
“是。”百灵鸟答道,“清砚在千年前与玉昆就是竞争关系。道清本为飞升准备返魂草,生怕大乘雷劫将他劈死,改了清砚掌门的影讯,再煽动着门内弟子的情绪,将整个宗门培养成返魂草养殖场。”
它冷笑一声:“只不过他成功地欺瞒了天道,返魂草也是用不上了,成功飞升到上界去了。”
白芨怔然。她本以为一切因她预言天道灭世而起,却不曾想是修真界最后飞升的那人亲手斩断了小世界的灵气。身为玉昆的老祖,却斩了后辈的仙路。
何其阴毒,何其可怖。
天道灭世,这原是非她而起,因她而终。
百灵鸟的声音逐渐褪去,化为冰冷的天道。它声音空灵,问道:“你真的不愿意接管我的位置?”
白芨摇摇头,将长剑扔在地上,手臂拉住喻永朝的衣袖,与他十指相扣。
百灵鸟重归为天道便不再有感情,但白芨始终能感知到它身上的喜悦之意:“也是,身为天道不可以有偏爱之情。对待万千生灵的态度始终如一。”
如今白芨与喻永朝正打算结为道侣,若是她接了天道之职,该置喻永朝于何地?
仙人寿命终有尽时,无论是飞升,还是渡劫失败陨落,这方小世界再也不能限制众人。
只是这天道的位置,始终应该有人接替。
顾初衍换回了祭司穿的服饰,从尘土之中拨动出一枚棋子,看了看在一旁灰头土脸惶惶不安的阿言,沉默无比。自应襄死后,他便在寻找大祭司的踪迹,如今只找到了一枚黑色的棋子,心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大祭司知晓妖族内亦是被应襄布下了图腾阵,在最后一刻他却没有走。
与棋盘一并没入了碎石与泥土之中。
天道说道:“金雷只惩戒动用邪术妄图逆天意之人。如今妖皇与族长一脉得到了相应的惩罚,剩余的妖族会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制度。人皇凭借短暂的寿命能做到长久不衰,妖族亦可。”
见顾初衍缓慢地点了头,天道不再多言。
只是下一秒顾初衍的脑内响起那威严无比的声音:“你可愿接受这天道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