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县令能考中举人,自然不是傻子,权衡利弊,又在武镖头说通下,肯定要把书童害主的案子办成铁案。
不过张家到底有些遗泽在,张举人又做过一任县令,冯县令为了稳妥,想等周清的乡试出了结果再说。
若是周清没中举,他自当多要些好处,才摆平此事。若是中举,那张家那边没啥好担心的。
张举人不过是没了后人的老匹夫,冢中枯骨而已,怎能能和新举人周贤弟相提并论?
这些事,武镖头没有直说,周清心里也清楚。
反正冯知县帮他是百利无一害的事,若是真用心去查案,反倒是给冯县令自己找麻烦。
周清心里更加安定。
他杀张慎实在是不得不杀,可行动再如何缜密,未必能完全瞒过衙门负责刑狱的老手。
现在他和冯知县利益相关,衙门那里肯定没追查到底的动力了。
这件事说起来很玄妙。
张慎用山匪来害他,结果山匪的人头反而成了周清的保护伞,更埋葬了张慎自己。
其实对张慎动手时,周清隐隐约约就有这个想法。
他是清楚横波县附郭长州的,万福客栈正好是横波县管辖范围内。
但其中需要一个关键,那就是冯知县能知晓周清与首级的事有关。这件事恰好因为武镖头在冯知县身边,并碰上张家书童报案的事,得到解决。
不得不说是有些运气的。
否则事后再借此主动运作,难免手脚不干净,容易留下把柄。
酒足饭饱后,周清又请武镖头帮他物色了一个距离贡院不远的客栈。万福客栈已经成是非之地。
周清等待放榜的日子,自不可能再回去。
武镖头自然应承下来。
他走南闯北,对天气感知尤为深刻。
乡试两日,春寒深重,简陋的考房里,哪怕有木炭生火取暖,亦非普通人的身体能轻易熬过去的。
周清现在的样子,看来是一点事都没有。
可谓胜在天时了。
三十个举人名额,总该有周清一席之地。
…
…
乡试第一场的七篇考题和这次主考官宋河强调的策论才是本次乡试的重中之重,至于第二场公文写作,只要能平稳写出来就成。
宋河在公堂外镇守,阅卷的事,还是由以陆提学为首的副主考拿主意。
有宋河在,外面的消息在卷子阅完前,自是传不进来。
陆提学看着一众考官、阅卷官,说了几句严厉的话,总之要他们认真审卷,不得马虎。
而标准,自当以这次主考官宋河定下的基调为准。
说完这些,众人各去领誊抄好的卷子。
陆提学坐在办公的书案前,心里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他倒是看到了周清,只是人太多,没瞧见张家的小子。
不过乡试这样的大事,张家小子肯定不会错过。
他原本是有些担心张家继续为难周清,现在看到周清顺利来参加乡试,心里还是放了心。
周清是他作为一任提学时,亲手取中的道试案首,而且明显是个读书种子,家境贫寒,令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自有些不同的感情在。
可惜他为官没有闲暇,否则亲手指点周清半年,这一次恩科乡试,周清未必没有中举的机会。
反正少年人出头过早也不是好事。
这次周清得到磨砺之后,他再将自己的科举心得相赠,想必对方会用心钻研,往后乡试,总能中个举人。
不枉他一番用心。
过了三日。
周清的卷子才在阅卷官手中审完,因为他们作为老手,从编号就猜到这卷子来自江州的考生,其中有三篇题的答案在这一房尤为出众,而且大家审卷疲乏,遇到好文章,都会相互传阅提提神。
其余四篇考题的阅卷官看了之后,在他们审阅其他考题时,见周清的答题亦是滴水不漏,找不出什么错处,自然也顺手推舟,将自己所审的答题定为第一。
于是七道考题,周清的卷子稀里糊涂便得了“实理实事,字字皆经,冠绝一房”的最优评语。
如此卷子,自然要送给副主考陆提学再审阅一番。
陆提学看了卷子之后,卷头有阅卷官、房官的批红举荐,心知此卷肯定是众阅卷官、房官通过气的,只要文章水平上等,当为此次乡试第一个出头的卷子。
他随即看了周清的文章。
“好文章。”
七篇考题,其中三篇,纵使陆提学当年科举时全力发挥,也很难比得上。剩下四篇,论文章缜密,比他二十余岁时,也不遑多让。
这样的文章,拿去取进士都是有一定把握的。
何况这次乡试春寒深重,许多考生都生出病来,在这样的环境下,七篇考题,能出三篇佳作,四篇中上,实是难能可贵了。
他看了考卷的编号,心下越发了然。
“居然是江州的考生。应该不是张慎,他有这水平,早就中举了,不必等到这次张家来找我帮忙。看来是外地求学归来的士子,否则我应当有所耳闻才是。”他随即叹一口气,若是周清得他教导,三年时间,自当有如此水平。
届时他有这样一个年轻有前途的门生,且出身贫寒,没有背景,将来当可继承他的衣钵,照拂他的亲眷。
“到时候可以劝一劝他,随我入京。”陆提学心里做出一个决定。
得良才美质而教之,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随后陆提学又要来周清的策论。实是见解深刻,又不标新立异。陆提学连同策论和七道考题的答卷一并送到宋河那里。
同时他还加了批红。
宋河看了之后,自然挑不出文章的毛病。而且阅卷官、考官、副主考都推荐此卷,他自是顺水推舟将此卷点中。
接下来陆提学等待江州其他考生的试卷,可是送来的卷子,大部分在水平极其普通,稍微有一卷发挥好的,可策论太过普通,甚至缺乏对时政的常识认知,根本不可能是张慎的作品。
他倒是觉得有点像周清的文章。
陆提学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给这卷子批红。
最后发现,江州只有九份卷子,问了负责搜捡的官员,才知江州有一个考生没来。
陆提学猜到,应该是张慎。
既然如此,他就没啥负担。江州取中一个举人足矣,再多一个,多少有些非议在。毕竟三次乡试没出过举人,一次出两个,那就太过显眼。
而且那份策论普通的卷子,大概是周清的。
他再录取,实在惹人闲话。
他说了要帮张家,可张慎自己不给力。即使缺席的考生不是张慎,可那些卷子里,除开那两份卷子外,其他卷子根本找不出录取的理由。
他再肯帮忙,也帮不上这忙。
毕竟录取的卷子是要公布出去的。
很快十天过去,到了乡试定名次的时候。
众官员聚在一起商议。
宋河和陆提学来决定最终的排名。
尤其是宋河,作为主考,如果强硬,可一言而决。
不过他还是要卖陆提学这位马上上任的大理寺少卿的面子。
当下摆在面前可为乡试第一的卷子有三份。
每一份,都在各房的考生中得到最优的评语。
宋河微微一笑:“我看还是取这一份好,这一卷的策论最得我心。不知凤先兄以为如何?”
那一卷正是周清的卷子。
陆提学以为不是周清的,而是某个去外地求学回来的士子。
想着人家求学之劳累,文章又是出众的,宋河愿意看他面子,点为第一,确实不无不可。
只是他还是为周清有些可惜,若是周清策论再好一些,并没有这份卷子珠玉在前,陆提学心下里是愿意举贤不避亲,录取这一卷的。
但他心里还另外有个想法,周清落榜,他才有机会将周清带在身边调教,使其归心。
“那就如大人所言。”陆提学拱手一礼。
宋河哈哈大笑,
“乡试解元出来了,把糊名撕开,看看到底是谁?”
众官员瞧见了名字籍贯,有些陌生。毕竟江州一向科举不兴,他们这些不是江州本地的官员,根本没听过那边有啥人物。
唯独陆提学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
…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师弟,今日放榜,正当应了此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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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